岭南,就是指大庾岭、骑田岭、都庞岭、萌渚岭、越城岭五座山岭之南。五岭山脉层峦叠嶂,东西一字排开,延绵1400余公里,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说。它把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自然分开,形成了江南丘陵区和岭南两个独立的地理单元。
或许因为重山的阻隔,世代生息在岭南丛山深涧中的百越族断发纹身,生活习性和中原人有着天壤之别。
可是,面向大海的岭南也有着天然的优越,因为岭南土地肥沃、河湖密布、气候湿热,尤其在人烟稠密、开发较早的珠江平原一带,很早就呈现出繁华气象。
从中原最早出现统一的王朝开始,岭南这块让人垂涎的土地就从没有真正被纳入到中原王朝的版图里,早在春秋时期,越族建立的越国就与当时的吴国互相争霸,使中原的诸侯国感受到了震慑。战国时,越国被楚国所灭,越族从此分崩离析,部族也越来越多,号称百越,越人部族间的争斗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公元前218年,百越民族成秦军的打击对象,秦军动用军队50万人。
在五岭山脉广阔的区域,秦军分路进入了岭南。
秦军从最初打响统一天下的兼并战争那天算起,采取的就是“远交近攻”的策略,秦军正是从自己的家门口,一步步消灭了自己的对手。
这一次,从秦王朝的统治中心、关中平原的咸阳到岭南,直线距离也有2000多公里。
在岭南丛山中生活的越族人,面对的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训练有素、拥有着精良兵器的秦军,在战国时代曾经打败了所有的强国,而后建立了号称为铁血帝国的秦帝国,秦军也真正成为天下无敌的军队。
然而,这一次,秦军在越族人的偷袭战中陷入了被动。
就在秦军平定六国的战争中,大都是在长江以北开阔的丘陵和平原展开,而岭南山高水深林密,秦军要适应和北方完全不同的战斗,强悍的步兵和骑兵的威力彻底失灵了。
霍印章介绍说:秦国军队的所有战术都用不上,因为你看不到敌人,敌人在山里你找不到他。当你休息时,他夜间出来了,当你缺粮断草时,他出来了,他是这样一种打法,所以秦灭六国很容易,而攻取百越却付出了惨重代价,甚至是流血数十万。
2000多年前,在今天广西贵港境内郁江平原一带,是越族人当中一支叫作西瓯族的越人聚居的地方。
秦军进军岭南,战线十分广阔,各路大军遇到的对手也不尽相同,在岭南越族的众多支系中,犹以西瓯族越人最为强悍。
秦军战斗力最为强大的一支主力,直逼西瓯越人盘踞的地盘。考古证实当时西瓯方国已十分强大,秦军在这里遇到了平定岭南战争当中最为激烈的抵抗,双方相持竟达三、四年之久。
在同西瓯越人的战争中,秦军付出了惨重代价,在秦军平定岭南不到100年后,西汉淮南王刘安撰写的《淮南子》一书,对秦军的这场战斗做出了描述:在秦军占领的地区,越人不服从秦军的统治,他们逃进深山,宁愿和禽兽相处,也不肯作秦军的俘虏,他们推举一个叫做敖骏的越人为首领,同秦军周旋,越人往往在夜里发动突然袭击,使得白天行军作战已经十分疲惫的秦军不得安宁。
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一次越人的突然袭击中,秦军主将屠雎被杀而死,秦军兵士伏尸流血数十万,占领桂林的秦军3年不敢解甲卸弩,战局陷入了胶着状态。
要彻底打败西瓯越人,对曾经所向披靡的秦军来说,却变得异乎寻常地艰难,事实上,比起岭南的百越族,秦军的武器不可谓不精良。
1983年,广州城北南越文帝赵胡的墓葬被打开。
在大墓中,考古人员一共发掘出15件鎏金铜弩机,这种武器有瞄准用的望山,发射原理类似于今天的步枪。
广西博物馆的蒋延瑜介绍说:当时的秦军就不是配用一般的弓箭了,要装备强弩,最近的要射150米,最远的能射900米。
就在同一时期关中秦始皇陵、河西走廊武威擂台汉墓、长沙马王堆西汉墓,都出土了这种铜驽机,显然这种兵器是南下秦军带来的。
成捆的箭头,规格一致,然而,锋利的兵器仍就不能征服西瓯越人。
秦军虽然翻越了五岭,占据了岭南的主要战略要地,可是荒凉的岭南没有秦军所需的军粮,深山丛林里的越人袭击秦军的粮道,使得秦军粮草匮乏,后勤给养十分困难,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专家霍印章介绍说:这50万人每月需要军粮2000万斤以上,还有大批的军用物资和辎重作补充,而五岭挡住了运输的道路,因为这些物资的运输要有便捷的交通,或车载或船运,而五岭过车、过船都不容易,这个问题恰恰成了秦军在岭南胜负、成败的关键。
秦军在岭南的这场作战,很快转化为粮草辎重运达前线的战斗。
事实上秦军已经发现,虽然岭南山势险峻,但雨水充沛的气候也造就了众多的河流,这些河流正好穿越了岭南连绵的群山,一直向开阔的沿海奔去。
从秦军最初打响平定岭南的战争开始,秦军就充分利用了这些山谷和河流。
专家霍印章介绍说:水兵在秦灭六国之前就建在了巴蜀,秦灭六国后,江淮流域全部是楼船师,而进军岭南的都是楼船师,水军承担步兵的任务,正好在岭南水网地带,既需要陆地上的沟通,更需要河流的沟通,这样的话,作战、行军和运输都方便。
随着旷日持久的行军作战,秦军的粮食供需矛盾更加突出,在后勤运输上,秦军更离不开一种坚利的武器,这就是船,可是在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众多的河流当中,秦军要寻找的道路在哪里呢?
在秦朝中原与岭南的通路中,除去陆路,最重要的两条水路,就是从岭北长江水系的两条河流,向岭南珠江水系的两条河流相靠近的线路。
在大瘐岭上,横蒲关扼守的一条石头小道,最早正是平定岭南的秦军开辟而成,这条道一头连接流向长江的赣江,一头连接流向北江的浈江,秦军从赣江乘船运载物质到达大庚岭,然后以人力运输逾岭,再搬运物资上船,通过宽阔的浈江水面直入岭南腹地,这是秦军的一条重要水路。今天,依然宽阔的浈江从大瘐岭脚下的广东南雄市区穿过。
从岭北进入岭南的另一条水路就是秦军取道今天湖南的湘江,低达五岭脚下,以人力搬运物资过岭,又顺漓江运向岭南,可是这两条道路的运输,都要经过人力的搬运,上船下船极为不便,兵卒苦不堪言。
霍印章认为,问题还在于道路的军粮供应,人能过岭,不等于车能过岭,更不等于船能过岭。
当平定岭南的战争打响不久,因为秦军据有一定的战争准备,所以运输能力与秦军需求的矛盾还不突出,可是秦军平定岭南的战争并没有设想的那样顺利,而是转入了旷日持久的相持战阶段,这就彻底打乱了秦军的战略部署,使秦军陷入了致命境地,因为,断粮随时都会到来的饥饿,比善战的越族人更加恐怖。
霍印章说:越人的战术正好是持久战,而秦军就怕持久,时间一久,交通运输有困难,就会造成供应不足,所以,孙子兵法说军无辎重者亡,无粮食者亡。
重新开凿一条运输量大、调运快捷的军粮通道,成为牵动岭南战局的关键一环,更是身陷困境的秦军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
穿越大瘐岭的陆路尽管只有几十里路,但险峻的山岭令秦军行进十分艰难,而当时在整个岭南的战局中,最主要的战场就是秦军主帅屠雎战死的地方,也就是西瓯越人盘踞的今天广西郁江、漓江一带。
在广西兴安县城西南越城岭脚下的一片稻田里,考古人员发掘出一座秦军平定岭南时所筑的城堡,叫做秦城。考古论证,这座城周长约有20公里,大约可驻守10万秦军,为何当年秦军在这里布防如此规模的兵力呢?
在对西瓯越人的进攻中,秦军依赖的粮道正是经过湘江而到五岭山脉西端的越城岭脚下,而后越岭再进入漓江的道路,但是这条水路并没有完全贯通,之间尚有几十里的陆路。
湘江自南向北流入长江,漓江自北而南注入西江,两条江的源头都在今天兴安县境内一个叫铁炉村的附近,两条江的水位差度只有7米,两条江的分水岭也不过是一个小土丘。
漓江是西江上游的一条支流,从漓江就可进入岭南珠江水系众多河流当中水量最为充沛的西江,西江的上游就是广阔的云贵高原,众多的水源使得这条江四季都适宜行船。
穿越岭南群山、直下南海的宽阔西江,在平定岭南的秦军眼里,自然是一条黄金通道,打通这条道,是秦军战略的关键。
秦军在整个平定岭南的战争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决策浮出了水面,一个叫史禄的人被委以重任,他带领秦军夜以继日,在湘江和漓江的源头间开凿运河,沟通湘漓二水。
这就是中国水利史上著名的灵渠工程。
专家霍印章认为,选择这一地方主要是针对作战对象来的。秦军进入岭南,地面广大,五路大军其中的第五路是指向闽越、即今天福建去的,第三路、第四路指向南越去的,即今天的广州,当时叫番禺,第一路、第二路是指向西瓯越人的,也就是今天的广西及其以南地区,是统帅尉屠雎牺牲的方向,在这个方向,秦军遇到的抵抗是空前的,而对这个方向的保证,只有灵渠才行。
公元前214年,兴安灵渠经过3年的开凿,把湘江和漓江三七分开,湘漓二水连成了平缓的水道。
沟通南北中国的灵渠通道,作用一直发挥了2000多年。
或许最初谁也无法想象,秦军正是因为把两条江凿通以后,岭南的战局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根本的转变,秦军急需的大批军粮和物资,就能够从湘江而下而入漓江,一直经水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岭南秦军主要的战场。
史书记载,从长江流域出发的船只,可以通过水路逾岭,到达岭南地区,甚至载重万吨的大船也可以从灵渠通过。
军事专家霍印章认为,只有灵渠一通,通过水路,才能源源不断的把物资和军粮保证到西线方向来,秦军最后的胜利,就是在西线的胜利,解决了西瓯问题,百越问题就全部解决了。
生活在岭南的越族人,一夜之间成为了大秦朝的臣民,新生的秦王朝第一次统治这片遥远的土地和这样奇异的民族,没人料到,在这个弹丸之地,赵佗开始了自己的传奇作为。
就在灵渠凿通的这一年,广袤的岭南最终纳入到帝国的版图,南海之滨曲折的海岸线,成为了帝国的南方疆界。然而,这只是帝国对岭南的初步占领,要牢牢控制这片新辟的领土,帝国的任务依然艰巨。
粤北的龙川县,是客家人的故乡,在岭南,这是一个由中原移民聚居起来的小城镇,小镇里的人们都知道,他们熟悉的客家戏,很早以前就从中原流传过来。
据《史记》记载:公元前214年,秦王朝平定岭南之后,推行中原的郡县制,在岭南百越聚居的广袤地区,新设了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平定岭南的秦军首领任嚣出任南海尉郡尉,并由他统管岭南三郡,号称“东南一尉”。
而当时的龙川县是南海郡下属的一个大县,县令正是南下的秦军将领赵佗。
赵佗在龙川最早修建的城名叫佗城,佗城三面环山,一面紧靠东江,位置自然重要。今天的佗城还能寻觅到赵佗在这里经营时的遗迹。
赵佗在龙川的县府所在地,从立县以来一直到1949年,历经2000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今天龙川佗城镇政府仍然建在这块古老的县府遗址上,赵佗当年的房舍也早已湮废,赵佗故居的遗址早已混杂在一片民居中。
今天佗城的老百姓都把赵佗当成了他们的老祖宗,在岭南群山深处这样的城镇,秦朝人开边拓荒的那段历史,似乎一直影响到了今天。
用鸡占卜,是越人盛行的巫术之一,越人每遇大事,就要根据鸡头骨在火上炙烤后裂开的形状,来判定所卜事情的吉凶,今天的岭南黎族人仍有“鸡卜”的习惯。
生活在岭南的越族人,一夜之间成了大秦朝的臣民,而在当时有44个郡、1000多个县的秦王朝,龙川这个南部边疆的区区小县,似乎引不起秦朝高层的特别注意。
秦军在对岭南百越族的军事打击取得胜利后,是通过从中原移民与越族杂处的办法,才算真正平定了岭南。史书记载,当年身为龙川县令的赵佗,就曾上书秦始皇,从中原征调了15000名年轻女子,和戍守岭南的秦军兵士成家。
在秦帝国短暂的历程中,当曾经剿灭六国的秦军平定了岭南,并在岭南建立了稳固的政权后,帝国开始走进了最为光辉的岁月。
北纬38度线,是游牧民族匈奴和中原政权的拉锯线,根据彼此的力量强弱,双方的分界线在北纬35度和41度之间来回推移。
同帝国在南方的胜利相对照,在北方,大将蒙恬率领30万精锐秦军,一举把匈奴击退到北纬41度线附近黄河河套地区和阴山一线。
在辽阔秦朝的北方,一道西起今天甘肃临洮、向东跨过辽水,一直绵延到今天朝鲜境内的一项规模空前的国防工程——长城横空出世了。
同帝国在北方击退匈奴、修筑长城防御的办法正好相反,远在岭南的秦军大修穿越五岭的道路史称“新道”,并在道路险要地方构筑关防。
五岭山脉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野兽和毒蛇潜伏其中,群山之间是湍急的水流,这就如同设置了一道天然的封锁线。
然而秦军知道,帮助他们把岭南纳入帝国版图的,正是流淌在岭南群山里的那些河流,因此在秦军平定岭南以后,为了防止岭南的越族人向中原进犯,就在五岭山脉的险要地方修筑了控制河流的关卡,最主要的就是后来被称作“岭南三关”的横蒲关、阳山关和湟溪关。
广东阳山县城东北部的铜锣寨岭一带,山势十分险峻,从湖南境内流入广东阳山县的连江,一路上多是险滩急流,但流经阳山县境之后,江面变得开阔,水势也变得平缓,阳山关正好控制了这段水道。
阳山县文史协会的人员告诉我们,这里地势比较险要,两边是大山,又叫湟水,北方南下的兵和交通道路都经过这里。
在阳山县,当地的考古工作者还出土了当年秦军留下的各种钱币和兵器。
从连江顺流而下40多里一个叫茂溪口的地方,连江汇入了北江,两河交汇处地理形势相当险要,被称作是五岭山口最为险要的地方,秦军修筑的湟溪关就在这里。
而依然险峻的横浦关,今天是广东和江西两省的分界线,站在关前,便可望见江西的大余县境。
正当岭南的秦军在营建坚固的防线、防止岭南越族人北上危及秦王朝的统治,对帝国来讲,一场噩梦般的灾祸降临了。
公元前209年,今天的安徽宿州大泽乡,正被一场大雨笼罩,一群就要被杀头的戍边苦役,绝望中揭竿起义,铁板一块的秦帝国顿时打翻了天。
秦朝大将章邯正和项羽为首的六国反秦联军激战在今天河南一带的漳河地区,另一支由刘邦率领的起义军,正乘机沿黄河南岸,直奔帝国的首都咸阳。
史书记载,中原突发暴乱的消息传到岭南,当时秦朝管辖南海、桂林、象郡岭南三郡的最高首领任嚣,正在病危当中,任嚣急忙招回了龙川县令赵佗,对他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秦朝暴政,天下的民心丧失殆尽,而岭南北靠五岭,南接大海,可以割据立国。
刚刚成为帝国疆土的岭南,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