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日语——私は日本語を勉強しています」。
初學日語,所以無知者無畏,經常在這裏寫一些論日語心得,承蒙懂日語的網友賜教,在下不勝感激。雖然說是「初學」,但是算下來也已經一年有餘。梁啟超先生認為,中國人只要方法得當,「學日本文者,數日小成,數月大成」,「慧者一旬,魯者兩月,無不可以手一卷而味津津矣」。本人雖然不是「慧者」,但也從來不曾把自己劃在「魯者」之列,可是我學日語已經六個「兩月」何以依然不可以享受「手一卷而味津津矣」之愉悅和快感呢?如果不是大愚若智的話,我想一定是學習方法不得當的緣故。
那麼怎樣學日語才算是方法得當呢?1933年上海商務出版社出版的《日本文法輯要》一書中這樣寫道:「吾人對於日本文,不可認為外國文,當視為漢文之一種,即漢文之雜有日本方俗言語者。吾國文字,雜入方俗言語者甚多,即經史中亦屢見之。佛書中之梵語,元史中之蒙古語,尤連篇累牘,讀其文者,若不理解其方俗言語,則文義亦不易瞭解,但吾人固不因其雜有方俗言語而不認為是國文。日本通用漢文,為吾同文之國;唯于漢文中雜有假名以記其方俗言語。吾人苟稍加研究,識其假名,治其文法,則理解其文字,較之讀佛書與地史,猶易易焉。」這段話的主要意思是說我們應該把日語看成是中國文字的一個方言,只要稍加研究讀日語比讀佛教經典和中國古代典籍更容易。比如說「我」這個字,日語中用「私」這個漢字表達。在漢語各地方言中還有「俺」、「咱」、「厄」、「偶」、「阿拉」等等不同說法,我們盡可以自「私」地把日語也當成一個漢語方言。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真要學好日語還要解決兩個具體問題。首先,我們必須要面對不忠實的「假朋友」(我這裏借用法語詞faux amis的直譯,「假朋友」指拼法與英語相同但含義不同的法語詞)的欺騙與干擾。日語中的漢字畢竟都是從中國借取的,即便在現代意義上已經是同文殊解,但是追根溯源也還是有可能在中國古籍中找到些蛛絲馬跡的。比如為了解釋日語中「勉強」二字,清人在《中庸》搜索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句,認定「勉強」就是「發奮也」、「勸學也」,因而就是「學習」的意思。再比如日語中的「面白」,在現代漢語中用來描述美女化妝後的臉色,但是在日語中卻是「有趣」的意思。清末一位叫但燾的學者搜腸刮肚居然在唐詩中為「面白」找到了這樣的「依據」:「馬上誰家白面郎」。這句詩本是杜甫在《少年行》的一句(「 馬上誰家白面郎,臨街下馬坐人床。不通姓名粗豪甚,指點銀瓶索酒嘗」),不但原文是「白面」,與日語中的「面白」詞序不同,而且我們怎麼也看不出來杜甫筆下的白麵少年如何「有趣」。清末學人最喜歡幹的一件事情就是給日語漢字找根據,其目的是讓「東都人士讀之而生水源本木之思;中土學子見之自此不致駭為域外異字」(但燾《日語古微》)。要是什麼字找不到根據,當時的中國文人相當的鬱悶,往往無奈地解釋:「不知其義何居」、「特義有歧耳」。其實要是使出牽強附會的本領,我覺得任何一個日語漢字詞都是可以找到解釋的,只要方便我們這些「中土學子」記憶就可以了。舉例來說,日語的「手紙」這個詞,是漢語中「書信」的意思。要是找根據的話,我們可以這樣想:中文稱親手寫的信為「手書」,但是當時日本人借字的時候沒有搞清「手書」的確切含義,又把「書」與「紙」混為一談,於是中文有特定含義的「手書」就演變成了日語中泛指的「手紙」。既然書信成了「手紙」,那麼「手」就可以作為「信」的象徵,所以日語中的「切手」就是漢語中「郵票」的意思。日語中還有一個奇怪的漢字詞「怪我」,各位腦筋急轉彎猜一猜是什麼意思。為了方便記憶,我們可以設想這樣一個場景:當年日本人跑到中國遊學,看見兩個中國人走路不小心撞到一起,其中一位還不幸受了點傷。事故發生後,兩位還一個勁的客氣,這個說:「怪我、怪我」,那個也說「怪我、怪我」。看到這情形,旁邊的這位日本人就把「受傷」和「怪我」聯繫起來了,所以今天日語中的「怪我」就是漢語「受傷」的意思。
所以,日語辭彙中的「假朋友」對中國人來說還不是一個大問題,學好日語更重要的是要「理順」日語語法,讓中國人便於理解。當然,從語言學上說,日語的語言系屬尚有爭議,有人認為是阿勒泰語系,也有人認為屬於單獨的日本語系,但還沒有人認為日語屬於漢藏語系。所以,我這裏捉摸日語語法與漢語的關係純屬實用主義,完全沒有語言學的依據,只為了方便自己理解日語,早日「手一卷而味津津矣」。按照我的理解,日本人說話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有前戲,有過程,最後是高潮,丁是丁,卯是卯,不像我們中國人說話乾脆俐落。日本人不管說什麼事情,先不慌不幫交待大背景,到底要說的是什麼事情、和什麼人或者什麼地方有關,然後再說具體什麼什麼的幹活。比如說「我想去日本」這句漢語,一共5個音節,一氣就呵成了。要是翻成日語那就要先進入前戲:「就說我吧」;然後闡明去向:「日本那兒」;最後動作高潮:「行走想的幹活」(「私は日本へ行きたいです」),一共13個音節(Watashi wa Nihong e Iki Taidesu),比漢語要囉嗦得多的多了。雖然囉嗦,但是我們中國人並不陌生,特別是看過《地道戰》、《地雷戰》、《平原遊擊隊》這些經典電影的朋友們對這種「鬼子語法」都很熟悉。
好多年前讀書學英語的時候,老師總是說要學習好首先就要端正「學習目的」,但是這個「學習目的」到底是什麼呢?我想起了當年臺灣高震東先生創立的「臺灣忠信高級工商管理學校」,其留美班英文教材第一頁上印著這樣一段話:「中國人學英文是我們的國恥行為,學英文是中國最可悲的行為,但我們不得不學,因為別人超過了我們。今天我們必須學習他們的科學,然後才能超過他們!我們要以夷制夷!非把英文學好不可,所以要咬牙切齒學英文!我們學英文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去美國洗盤子刷馬桶,去伺候外國人,去做丟盡祖宗八輩臉的事!」具體到日語學習,不僅要端正學習目的,還要端正學習態度,具體來說就是你到底把日語當成是外語還是方言,這是我們中國人能否學好日語的一個關鍵問題。如果你認為日語是外語,首先在氣勢上就輸了一陣,背單詞、學語法、考等級三座大山壓上,翻身也難。如果我們把日語看作漢語方言,心理上便占儘先機,「日本文漢字居十之七八,其專用假名不用漢字者,惟脈絡詞及助詞等耳」(梁啟超語),外加「鬼子語法」,這日本語又有何難哉!
最後,讓我們用我在本文一開始舉的那個例句「我正在學日語」來復習一下。要說「我在學日語」,你不要着急,先慢慢進入前戲:「就說我吧」;然後闡明物件:「日語的有」;最後是動作高潮:「學習的幹活」—— 「私は日本語を勉強しています」。
轉自互聯網
[ 本帖最後由 余OK 於 2008-1-12 13:43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