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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滿城的胸脯推翻過去──《滿城盡帶黃金甲》
/ 陳嘉銘
如果胸脯是女／母性的象徵，那麼排山倒海的、被充緊而堅挺得誇張的胸脯，則似乎把女／母性象徵推到另一個極端，製造了一次不尋常的踰越與暴力。
張藝謀要再說一個踰越的故事，是因為《英雄》的反秦行動未成，又或《十面埋伏》的倒朝革命不果，所以霸政延續，便要由更進一步的顛覆予以制裁。是故《英雄》的殘劍飛雪，以及《十面埋伏》的飛刀門徒，都不會再在《滿城盡帶黃金甲》出現──畢竟，要令這個踰越的故事更具張力，那便將外頭的造反，推展至裡頭的騷動，而且動亂者更非為他人，卻是皇帝的枕邊人，將一趟本應是「床頭打交」的夫妻愛恨，提升到萬千胸脯、菊花和盔甲的欲蓋彌彰。
因此要說《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故事仿傚戲劇《雷雨》或小說《圍城》，都非常貼切，就正如馮小剛的《夜宴》被指近乎莎翁作品的《王子復仇記》，都是有其前車之鑑，以家為本；然而，這不純粹是一次以昔日故事來個中國宮廷式的倒模，而是碰巧家仇國恨就有其放諸四海皆準及易明的故事脈絡。更甚者，是那近乎通俗戲劇（Melodrama）的故事情節，比如是兄妹情愛的顛倒倫常，又或者是親生皇兒的無情篡位，都是誇張的人生戲，卻又極具戲劇張力；如此戲如人生，就正好被利用迎向世界，重溫經典故事，亦向各地觀眾問好。
說故事不純粹是一次中國宮廷政治的倒模，正是因為張藝謀前作的可供參照，都離不開一個倒戈朝廷的行動；這個行動，直到此刻的《滿城盡帶黃金甲》，都仍然是全軍覆沒，而那霸政之下的世界，都是如此牢不可破──當然，這可以是2002年對《英雄》的論爭，說張藝謀似乎迎向權力，多於肯定那邊緣的藏龍臥虎。然而，當2004年《十面埋伏》的飛刀門叛變，竟最後淪為二男一女的愛欲生死而銷聲匿跡，反而令那人人皆想推翻的暴政變得舉重若輕。到了今天的《滿城盡帶黃金甲》，霸政仍在，然那叛逆的力量卻來自束緊胸脯的皇后，以及（相信也曾經束緊胸脯的）皇帝正室；可以想像，說故事者其實意不在延續霸政，而是表達那裡應外合的木馬屠城，似是徒勞無功，卻有餘震驚人。那踰越「規矩（家規／國規）」的行動，縱是（皇后）一己之想像，卻導至家不成家，而暴力地把一張天圓地方的和諧撕得更破碎不堪，卻又巧妙地在家破人亡下被另行顛覆──無家，亦無國。
說家不成家，便近乎是對張藝謀過去廿年作品的一次回溯，更甚者是導演的自我推翻，說那過去所重視的長幼倫常，比如《我的父親母親》或《幸福時光》的家眷溫泉，或父子的深厚情誼如高倉健在《千里走單騎》的越洋慈父，都其實脆弱不穩。而至於那對胸脯的近乎物化崇拜，正是要說那堅貞的過去，比如是《紅高梁》、《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和《秋菊打官司》的母性關愛更形同虛設──鞏俐的演出貫徹其間，過去雖或有粗糙布衫遮掩著那動人的母體，卻包不住那貞潔的家庭守護者，而箇中縱有踰越道德準繩的一時三刻，卻仍是一家支柱與繁衍的象徵；然而，《滿城盡帶黃金甲》裡便由她的柔軟胸脯，喚來了強悍卻又冰冷的黃金盔甲，斷送生命，亦令帝王家不成家。
因此皇帝周潤發最後即使保住江山，可已家不再家。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為？帝皇之位，其實大勢已去；女性母體的行動，似是失敗，卻在把自己及家人推向一個慘烈犧牲的當下，終致勝利。然而，這個母體，這次行動，亦是張藝謀推翻自己的一次演繹，告訴那以往過於浪漫化的家庭與女性崇拜，都不是今天迎向世界的鮮明旗幟。
可以說，《英雄》、《十面埋伏》和《滿城盡帶黃金甲》，便成了踰越與暴力的三部曲，亦由過往成就張藝謀電影的女／母性象徵，促成今日的霸政終結，以及是導演作品的另闢蹊徑。未知張藝謀會否仍有下一次的宮廷武俠故事，但今趟的終極暴力，似乎已教人想像不到哪來一片革命淨土，靜極思動。
轉載自 香港電影評論學會
[此帖子已經被作者於2007-8-20 17:27:37編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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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1 01:23:18
發表於 2007-8-29 08: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