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G SPENDER：一瓣芬芳是陳皮 11/4/2013
■丘竹對坊間炒作陳皮嗤之以鼻，這廿幾年，他只用少於5萬元購買陳皮，即使儲存至今存貨價值以百萬計，但他堅持不買不賣。
當年傳言，鏞記一碗下了老陳皮煮的紅豆沙賣五百元，已經覺得很荒誕，更荒誕的是2011年11月於新會的陳皮展覽會上，100克（2.6両）80年的陳皮王以11萬人民幣成交，就算在坊間一両60年的正宗新會陳皮已經是逾萬的身價。
說陳皮，沒人及得丘竹癡，他是澳門創新科技中心董事局主席，曾任中文大學電腦科學系教授，他抱着學術研究一樣的態度去鑽研自己的喜好，廿幾年前就開始研究新會陳皮，多次走訪新會，收藏近千斤陳皮，最老的幾片由日佔時期就開始陳年，有六七十年歷史；為求佳茗，廿幾年來，用掉800萬元，跑遍雲南名茶山。透過收藏陳皮他看到傳統的淪亡，手上一盞嫩綠晶透的普洱茶色，把名茶山茶農的勢利市儈映襯得污濁混沌，這一篇先說他的陳皮故事。
記者：顏美鳳 攝影：黃偉傑
丘竹擁有英國Lancaster大學運籌學博士學位，習慣以數理邏輯去分析事物。陳皮能勾起丘竹的研究癮，是留學英國後回港第一個晚上，重喝老媽的老火湯，發現那口湯的風味遠勝自問廚藝了得的自己，求教母親後，得出的結論是：欠一片陳皮。91年他帶着母親所贈的陳皮移民澳洲，入境時，當地海關要求將果皮放進一間80度的房存放廿四小時，確保不長蟲後才准入境；他領取時發現，經高溫殺菌，令果皮更乾燥。
■新會柑又稱新會大紅柑、茶枝柑，用果皮陳化三年以上，才算陳皮，在清同治年間，更曾被慈禧指定為貢品。比起左邊的台灣柑，柑皮的油囊更大更豐，香味也更濃。
■為了是次訪問，丘竹帶着一瓶60年老陳皮探訪患癡呆症的母親，怎知母親一打開玻璃瓶嗅到陳皮香，就立即說：「嗯，芳香樸鼻。」香味甚至激起她所有關於陳皮的記憶。
■新會柑本應肉甜皮香，但現時一到採收季節，柑皮一開為三瓣後酸軟的果肉就會被棄掉，造成環境污染。
一煲湯 引起研究興趣
他開始搜尋有關陳皮的資料，由陳皮為何可令一煲湯變得甜美，到陳皮的抗氧化成份、來自新會的大紅柑為甚麼品質最好？把藏在陳皮裏面的故事一一查根究柢。他的電腦內儲存着日本帝京大學、東京大學、南韓圓光大學等就柑橘果皮中含甲氧基黃酮的學術研究，他邊翻邊說：「我不會收藏我不認識的東西，不是怕浪費錢，而是捨不得那買不回來的時間。」他開始把陳皮當成寶，趁回港探親，總會帶大量陳皮返回澳洲，每次都使用海關提供的免費殺菌服務。「終於有一年，海關說要收30澳元。」
95年正值科網潮，已經是澳洲、澳門、香港七家科技公司老闆的他回流香港，他是第一個到澳門大規模投資科技行業的港商。「我敢說2000年以前所有大項目都被我做晒。」他說自己懂得抓緊機遇，所以可一早品味人生。面向馬場的駿景園單位，他一年沒住幾天，都放了國家級陶瓷藝術家范敏琪畫的《梅蘭菊竹》、陶少波的《昭君出塞》、陶瓷名家陸如的《高瞻遠矚》，三個作品都是早年分別花二萬八千元買入的，現已升值至近百萬。
■他用鐵罐封存陳皮，每到潮濕的春夏季就長期開着冷氣，但偶然還會發現部份受潮變壞，十多年間大概有兩成損耗。
■新會的峽谷小氣候，對植物生長極為有利，同時亦是陳皮自然陳化的理想環境。
■新會不少新開闢的柑林，開設在沒水源、沒高葵樹遮蔽的地方，只接枝兩年樹齡已沒抵抗力長滿青苔，長出來的柑，品質怎能跟從前相比？
新會柑 千年栽種智慧
因為喜好陳皮，96年親身走到新會這片宋末元初始有記載的種柑良地，他發現當地人嚴守累積了近千年的栽種智慧，在大片葵樹林中央種柑，讓高大的葵樹替不喜長時間日照的柑樹遮蔭。「新會的老人常戲言，哪個人雨後敢到柑田，就要浸死他！因為柑樹的根短，而且一般種於疏土，下雨後樹根很容易爛。斷人家的衣食，是死罪。」
他幾乎每年十月至十二月採收期都到訪當地，多年來向柑農購下近千斤陳皮，還指定不能噴殺蟲劑。陳皮送到他手上，他就知柑農很聽話，因為噴過殺蟲劑的陳皮，經過三年時間曬晾都不會長蟲。「有日，全屋地下都是蟲，那些蟲連水浸也不會死，好恐怖！」相熟的藥材店教他把陳皮放在烈日下曬。「兩箱已鋪滿整個廣場，我有一千斤，怎辦？」結果他租一個-18度的凍倉，存足三個月，等到秋涼時才出倉。現時他將陳皮分別存放於三個不同的貨倉，一到回南天就長開冷氣。
■估計有60多年歷史的陳皮已變得很乾脆，平常丘竹不捨得拿出來的。
■坊間有不少技術可在短時間內將陳皮造出陳年的效果，但老陳皮清香卻是無法複製的。
■40多年的老陳皮仍可清晰看到表皮上的油囊。
利慾薰心 斷送傳統文化
他每朝都會以一片陳皮泡茶享用，他一打開親自訂製送贈親友的小鐵罐，裏面那些曾經歷22個寒暑的老陳皮，竟然有襲新鮮果實的馨香，一落大滾水，一室香霧裊繞，學他像品茶一樣，品到陳皮淡雅的芳香，卻又在喉頭留有細長餘韻；賞其晶透的茶色，真可跟價值萬金的名山佳茗媲美。他最珍貴的收藏，是廿年前朋友把婆婆的珍品送給他，婆婆只記得果皮大概源自日佔時期，大概有六七十年了，他在瓶子的膠蓋上寫「走日本仔時代果皮」，小心翼翼地拿掉封蓋紙，按捺住呼吸把其中一片拿出來，這一片比剛才那22歲的陳皮味道更清幽，像老人皮膚一樣乾燥深沉，但密麻麻的油囊仍清晰可見，裏面藏着柑的精華也是香味的來源，只要油囊沒弄破，陳皮自會越陳越香。
■丘竹母親於八十年代生曬。
■新會傳統將柑皮掰開三瓣生曬。
■這批陳皮是他親自到新會，向柑農購買從沒噴過農藥的。
這口已經被炒作到近十萬元一両的香氣，連丘竹自己也捨不得吃，說老陳皮經我們舞來弄去，會放入冷氣房幾天，以免受潮，如此疼惜，全因往新會跑得多，眼見新會陳皮越蜚聲遐邇，質素就每況愈下，大量噴農藥已是小事，更多人帶着不同的種源在新會栽植，只求出品能冠以新會柑之名，可賣更高價錢。今日要找到原種的新會大紅柑，已經越來越難，當中再細分的大油柑、細油柑、高篤等品種更無人考究。柑樹一般三年才有收成，有些柑農為加快結果，甚至把柑樹接枝到生長較快的檸檬樹上。
他最心痛傳統文化就此失傳，感慨地說：「道德是陳皮的靈魂。」
觸目所及，失掉靈魂的又豈止一瓣陳皮。把泡過茶的陳皮放到嘴中細嚼，邊賞陶瓷美術大師王錫良的《荒山寫梅》，讓欷歔都化作一縷附庸風雅吧。 | 
發表於 2013-4-13 18:5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