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丕尔在1921初版的《语言论——言语研究导论》(Edward Sapir, Language: A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Speech)就说过:“……拉平是语音史上时常出现的……语言往往要把本来不同的声音赶到某些爱用的位置上去,不顾因此造成的混乱。”在注释里,他又说:“这些混乱只是理论上的,不是实在的。语言会用无数方法来避免使用上的彼此不分。”他举例说:“现代希腊语的i元音是不下十个起源不同的古典希腊语的元音(长短都有)和二合元音的历史格局。” 很多人都在哀叹、痛惜现代汉语普通话“丢弃”“损失”了中古汉语的所有入声(塞音尾),还让三套鼻音韵尾和三套塞音声母的格局都“萎缩”成了两套。——似乎这样就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国将不国、天下大乱。他们以粤语、吴语等南方汉语能够更多地保留古汉语的特点为傲。然而,这些南方汉语在继承古汉语各种特点、沿流上也是取舍不一、彼此迥异的。可他们却不去哀叹粤语怎么削减三套塞音声母的格局,吴语怎么抛弃所有的鼻音尾、怎么让三套塞音尾蜕变成了一套。 类似的,很多人也对“台湾国语”和大陆的各种“地方普通话”颇有微词,认为它们-n/-ng不分、平卷舌不分、n/l不分或者没有轻声、没有儿化,一定会导致混乱和语言的退化。面对这种鄙夷和羞辱,有些南方汉人愤然回过头来拾起方言和普通话对抗。我觉得,这样做是缘木求鱼,不如争取这些“蓝青官话”的地位和尊严有价值。因为,在个人和临时交际来说,可以说某些人普通话学得不好容易引起混乱、表达有缺憾、某些方面比不上说标准普通话的人;而在群体来说,带着本身的口音来说普通话、带着方言的影响来学普通话是自然而然、无可厚非的;而且,在长期的甚至是经历几代人的交际中,这种“蓝青官话”是会不断丰富和发展的,“会用无数方法来避免使用上的彼此不分”,就像洋泾浜变成克里奥尔语一样。“蓝青官话”常常带有比普通话丰富的句末语气词就是例证之一。因此,它们跟标准的普通话在表达和交际的功能和功效上是没有优劣之分的,“台湾国语”和一些已经成型的“地方普通话”并不是不完整的劣质普通话。(注意,这并不意味着普通话今后的发展要向地方口音靠拢,也不意味着何谓标准普通话要重新定义。) 还有,粤语的“懒音”也被视为是不完整、有缺点、要纠正的粤语。事实上,“懒音”已经不可逆转地成了很多人的母语了,不仅改不胜改,而且引领着粤语的未来发展。这点跟“蓝青官话”有所不同。它不是学不好标准粤语的结果,而是语音演化的结果。(注意,这种演化并不是像“懒音”这名字暗示的那样是“发音更加容易的趋势”。萨丕尔说过:“什么是叫语音格局动摇的根本原因,哪一股积聚起来的力量会选择这些或那些个人变异来负担重整格局的任务,我们几乎一无所知。许多语言学家犯了致命的错误,以为语音变化是一种半生理性的现象,而不是严格的心理现象,或是炫耀一些口号来把问题搪塞过去,如‘发音更加容易的趋势’、‘错误认识所积成的结果’(比如说,小孩学话时犯的错误)。这样便当的解释顶不了事。‘发音容易’可能是一个因素,然而它最多也不过是主观的概念。我们认为是简单的声音或是声音组合,印第安人会觉得难到无可奈何;一种语言会鼓励某种语音沿流,而这正是另一种语言所竭力抵拒的……”)“懒音”的形成跟香港与广东的分家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不过,已经有香港学者把“懒音”的特点归到有别于广州话的香港话去了。那么,香港话和广州话会不会走到不同的分化道路上?不好说。我敢打赌的是,最快三十年、最慢六十年后,香港的电视电台主持人几乎都是说“懒音”的,一般的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莫叹惜~ 轉載自:http://lingualyouth.blogbus.com/logs/2006/02/1914425.html 作者:圖騰子
[此帖子已經被作者於2006-9-28 22:04:43編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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