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東莞記事

leon_jeng

四日絕早，便由北京飛深圳。寒風刺骨，云已零下八度。抵深圳，則十七八度，陽光明燦。但據稱已降溫，前一日有廿六度呢！深圳今已為大陸第三大都市，人口千餘萬。唯此種人口統計，殊不精確。因外地人口多，無戶口，難以推估。大約戶籍人口與非本地人口，比例在一比十之間。一區一鎮，若本地三萬人，則外來移動人口在三十萬之譜，用孔子的話來說，就是「庶矣」，人多。其次則是「富之」。深圳什麼都貴，人均所得亦最高。只因鄰近香港，物價比諸香港，當然便宜，所以港人來深圳旅遊、置產、購物者，川流不息，市面之繁榮亦與香港相彷彿。晚上陳潔請客。黃坤堯知我來深圳，特由中文大學趕來，飯畢再搭火車返，盛誼可感。座中另有郁龍余及毛少瑩。郁先生精研梵典，為中印比較文學之業。少瑩則剛辦完台北、深圳、香港、上海的城市文化論壇，以及深圳的讀書論壇。 次日我又絕早便起，去蛇口搭船。因深圳是長型的城市，我住羅湖區，在東；蛇口在西，車行居然花了一個多小時。抵珠海已十一時。天候不佳，海象昏濛，蒙古來的冷氣團，已追蹤而至，因此這南國炎方也漸次降溫了。風大起。抵珠海聯合國際學院時，因這個北師大與香港浸會大學合辦的新大學，校址暫借北師大珠海校區內，而這個校區，又是珠海政府為改造珠海，闢了大批土地，劃為大學城，招攬中山、北師大、北京理工等名校來此設分校，所以地闊人稀，彌覺清曠寒肅。 聯合國國際學院現由浸會大學校長掛名，郭少彙任常務副校長，實際操辦，下學期命我來講文化課程，所以要來商量一下。我這十幾年來，皆與新辦學校為伍，在中正時，中正就是草萊初闢的，假日連碗泡麵亦買不著。接著到南華，也一樣買不到泡麵。然後再到佛光，情況亦無改善。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因此來看郭先生他們創校，自是深具感觸。 下午轉去東莞。昔年曾來此，籌設佛光之推廣教育班，面向台商。蓋東莞有三十二個鎮，合起來有台商六七千家，且有台商小學，頃又準備建五十層的台商會館大樓，做為東莞的地標，實力可見一斑。凡此台商及幹部人員之進修，至為重要，而國內無人注意及此，我因與該地主事者商量開設此類培訓課程。一切就緒後，卻因我卸任而作罷。如今房子還留在那兒，我不好意思不來收拾，替佛光做點臉面。 晚上即宿在東莞。東奔西跑，夢裡不知身是客。憶得上回來，在街道深巷中見一攤賣貓肉，拉林信華去同吃。信華面有懼色，乃大笑而罷。此番頂著寒風出去找牠，卻已不見，想是「煞死（sars）」肆虐時，遭了取締，真是可惜了。 六日又絕早趕回深圳。毛少瑩已替我安排了去龍岡、坑梓等處看客家圍屋，遂接林榮禎、梁芳祥同去。 深圳在一般人看，是缺乏文化歷史的地方，只是改革開放後，憑空建造的一座新城市。其實哪是如此呢？只因外界對它不了解，本地人又多是外來移民，更加不懂，不曉得此地有六千年以上的新石器時代考古遺物，千七百年以上的東官郡設置史，六百年以上的大鵬所城城堡史可考。大鵬所城，是明洪武年建的千戶所，今為廣東省重點古蹟，深圳又稱鵬城，即緣於此，此外就是我要去看的客家圍龍屋。 深圳居民分兩大塊，一是廣東文化，一是客家文化。現在說的圍龍屋，主要是指客家文化區的圍屋，我佛光的謝劍先生是客家研究的專家，從前在南華時，我替他出版過《圍不住的圍龍屋》，就是以客家圍龍屋為討論對象的。此為國際學界通例。但事實上，圍，不是客家的專利，乃是閩粵共有的民居型式。把鄉村聚落合攏起來，建成「圍」，旨在防禦。防誰呢？一是海盜，二是少數民族，三是閩客、粵客械鬥時的另一方。台灣的地名中，也有這種遺存，如宜蘭的壯圍等地就是。閩南人、廣東人、客家人都建圍屋，可是近年閩西客家土樓聲名大噪，加上客家學者推波助瀾，遂令人有圍屋乃客家文化之代表的錯覺。實則就是在深圳，屬廣東文化的南山區、寶安區，也都有圍。只不過，廣東話區之圍村，不受重視，連深圳市裡做調查，也只出版了《南粵客家圍》《客家圍龍屋》等書，所以我這次也只好又去看客家圍啦！ 客家圍與廣東圍不同處，在於不只圍村，還形成圍樓和圍屋。而深圳的圍屋，跟閩西土樓、贛南土圍子、粵北四角樓比起來，規模特別大，形制類似城堡，如鶴湖新居和大萬世居那樣雙圍十角樓的，全國僅見。而且規制完整，有歐洲中古城堡的架勢；圍牆上設槍眼，屋前甚至還有大砲，情況也與城堡相似。 因天冷，在龍岡、坑梓一帶跑，凍得不行。幸而中午吃了一頓客家菜，燉狗肉尚不惡，否則無法禦寒了。七日參加學前教育研討會。這次是中國管理科學研究教育所等單位舉辦，主題是腦力開發，大陸一些主要做腦科學及教育應用的單位都來了，我講一題，談創造性思維，教人如何開發創造力。 大略謂：古代對天才的解釋，概分為聖人說與巫人說，聖人乃天縱之聖，亦即天才；巫人為神暫時下降，人乃通靈，即後世之靈感說。天才即由神賜，故亦無法研究、無法複製、無法學習。十九世紀末，1870年高爾頓才由遺傳學角度開始研究。接著是心理學界，佛洛伊德、榮格二人以個人潛意識及集體潛意識解釋天才，但把天才視為病症，作家視為做白日夢的未長大之兒童，另開天才解釋之一路。再一路則是生物學、腦科學之研究。 1975年，科學界首先測得生物電，1929年用之於人腦研究，發現了腦波，可測α、β、θ諸波種及其幅度、振頻等。1940年以後，運用腦科學研究而講腦力激盪、腦力開發者日漸普遍，如奧斯本所創世界創造教育基金會，或麻省理工學院，每年都有相關研發與課程設計，企業界用之亦多。80年代，強調右腦開發，在日本尤為風行，影響漸及台灣大陸。但我對左右腦不平衡諸假說，頗有質疑，故主張全腦開發，至於怎麼做，嘿嘿，付錢給我或請我喝酒，我才告訴你，此處就不說啦！ 講畢，去毛少瑩處，她那特區文化研究中心，乃深圳文化心臟，中午遂與文化局長尹昌龍、中心主任陳新亮聚餐，喝了酒才上飛機。席間略論深圳文化發展之道，諸君或不以吾言為河漢也。 夜抵北京，已十時許，寒氣已重，與去時相似，夜中但見樹木禿落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