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與沖繩,在東亞的歷史舞臺上有著某种不可思議的關聯。十四世紀至十六世紀的「大貿易時代」,琉球躋身東亞貿易大國,香港僅僅是中國南部一個無名的小漁村。但到了十九世紀,兩地的命運大大扭轉,香港成長為亞洲的貿易要衝。
十九世紀中葉,香港與琉球備受西方注目,其東方交通樞紐的重要地位為世人認識。改變香港地位的鴉片戰爭,爲英國勢力進入中國掀開序幕。另一方面,以美國為中心的歐美世界,逐漸打開日本的門戶。一九五三—五四年(注:原文有誤,應為一八五三—五四年)佩里來琉、來日之時,也順道造訪香港。
此後的琉球,先後與美國、法國、荷蘭簽署通商條約,還沒得以展現「獨立國」的魅力,就于一八七九年被日本吞併。另一方面,香港則成爲亞洲貿易中心,國際地位蒸蒸日上。
近代以來的香港與琉球十分相似,為國族問題所困擾。香港作爲英國在亞洲最後的殖民地,于一九九七年回歸中國。另一方面,沖繩戰後經受二十多年的美國托管,在一九七二年復歸日本。兩地都經歷過「外族統治」與「回歸祖國」的歷程,這成爲兩地與「祖國」之間產生認同問題的關鍵原因。
香港社會與沖繩社會認同問題基本構成與特徵的相似性,在本次調查的結果中也得到體現。首先,兩地居民對當地的歸屬感持續高漲,而「中國人」、「日本人」的認同感也在不斷滲透,形成復合的歸屬認同。(表2)另一方面,兩地人民對「祖國」的心理距離確實存在,兩地要求在政治上割裂與「祖國」關係的人分別超過兩成。(表3)
自然,認同感的構成及其左右因素並非完全一致的。從表1與表2的比較可以得知,沖繩人對本地的歸屬感較香港人爲高。從歷史要因上分析,沖繩與日本在政治、社會、文化、歷史上的分歧,比香港與中國的來得更大。
沖繩在十二世紀開始就形成獨立國家,此後經過「三山時代」,在一四二九年建立了統一的琉球王國。雖然從一六零九年開始,琉球受到來自薩摩的政治干涉與經濟控制,但直到一八七九年爲止琉球仍然維持著獨立國家地位。在這數百年的歲月,琉球形成自身深厚的文化積澱。這種「獨立的歷史與文化」的清晰記憶,一直維繫住沖繩人民内心,維持著高度的本地歸屬意識。
相反,香港沒有自成一國的歷史,帝國時代無可置疑又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離開中國」的歷史也僅僅從鴉片戰爭結束到回歸中國的一百五十年而已。而且,與中國社會相異的「香港人」社會形成時間較短,不過是戰後的事情。在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香港與中國的國境處於開放狀態,不必簽證就可以自由往來。當時,兩地民衆來往頻繁,在香港本地出生的人口僅為少數。
確實,香港在戰後漸漸形成自己的社會。這促使一九六零年代以後的本地歸屬感形成。不過,由於這段歷史十分短暫,使得「獨立的歷史」記憶相當脆弱。實際上,這種脆弱性在九十年代之後因狀況的變化而更爲明顯。受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的影響,香港與中國在經濟與大衆文化等領域的一體化在顯著進行中,另外,由於一九九七年「回歸祖國」,使香港在政治上併入為中國的一部分。
根據香港大學與香港中文大學一九八零年代中期以後的調查數據,「香港人」的歸屬意識在回歸之後一直保持在六成。回歸后隨著一體化的推進,「香港人」意識逐步下降,「中國人」意識反而逐步增強。(表3)
此外,「香港獨立」支持者依然超過兩成。回歸之後,香港事實上還有自己的「國境」,推行與中國本土不同的行政、法律體系,生活水平也較中國本土為高,中國政府對香港人民主化要求的強硬立場,也引起香港人的不滿。但是,在經濟領域的中港一體化,今後將進一步加速,如果中國政治民主化也開始啓動,香港人的「中國人」意識增強、「香港獨立」支持者減少是可以預見的。
與香港相比,沖繩社會的認同意識在復歸之後比較穩定。展望今後的方向,只要今後美軍軍事基地、沖繩經濟獨立、行政自治等問題沒有大的變動,沖繩人的歸屬意識應該不會有太大變化。
表1:體育賽事中的本地歸屬程度
香港問題:如果在體育賽事中香港隊與中國隊對壘,你會支持哪一隊?
支持本地隊伍:沖繩93.7% 香港57.3%
支 持 國家隊:沖繩 1.3% 香港17.7%
兩邊 都 支持:沖繩 2% 香港19.4%
兩邊都不支持:沖繩 0.2% 香港 1.9%
其 他:沖繩 2.9% 香港 3.7%
表2:沖繩、香港居民的認同意識構成比較
香港問題:你認爲你是香港人、還是中國人、還是兩樣都是?
沖繩人(香港人):沖繩40.6% 香港15.5%
日本人(中國人):沖繩21.3% 香港28.1%
兩 者 皆 是:沖繩36.5% 香港55.9%
其 他:沖繩 1.6% 香港 0.4%
表3:關於「獨立」與否沖繩人與香港人的比較
香港問題:如果中國政府允許香港人自決前途,你認爲香港應該獨立嗎?
應該獨立:沖繩24.9% 香港22%
不應獨立:沖繩58.7% 香港68.3%
應由當地人民決定:沖繩2.8% 香港3.9%
其 他:沖繩13.6% 香港5.8%
根據 2006年1月9日 沖縄タイムス7面 林 泉忠《相似する構造と特徴 香港と沖縄の帰属意識》 譯出
2008年8月12日深夜
逸定軒
[ 本帖最後由 逸定軒 於 2009-8-12 00:32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