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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委員長萬歲！」
——毛澤東出席重慶茶會招待的精彩一幕
雲野鶴
民國卅四年的五、六月間，也就是日本宣佈接受無條件投降的前刻，國共雙方在美國友人多方調停下，在表面上已經可以坐下來談；毛澤東是時亦已决定親來重慶一行，表示合作誠意。
因此，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特由陪都飛往陝北延安，以便陪同毛泽東飛渝，使國共兩黨领袖，聚晤一堂，作爲雙方衷誠合作的前導。
毛澤東那次離開延安，飛來重慶，以當時的情势言，頗含有隻身入虎穴的意味!不過，既有美國大使護駕，保證安全，重慶國民黨人對於他那次表演「天霸拜山」，便只好：「接你上山，送你出寨。」眼看他填詞（沁园春）寄意，大出風頭，也奈何他不得！
筆者彼時在重慶曾和毛澤東有一面之雅，那是在國民參政會舉行的一次茶會招待中。毛澤東高呼「蔣委員長萬歲」，也是在參政會茶會中演出的。如今事隔二十六年，改朝换代，一切都變了。撫今思昔，真有「半世紀、夢一塲」之感！
邵力子陪同毛氏赴會
猶憶當時重慶的國民参政會主席團，主席爲張伯苓、莫德惠、王雲五、江庸、吳貽芳諸人。因爲毛澤東既遠道而來，特於旦卅四年七月二日下午四時，假軍事委員會大禮堂，以参政會同人身份舉行茶會招待，此爲毛澤東到重慶後之第一次公開露面。毛澤東寄寓於重慶上清寺渝園張治中寓所，政府方面之招待即由張治中任之。
軍委會大禮堂，原爲参政會開會塲所，在開會期間，參政員之座位係有抽屜之小方桌，這次因是招待茶會，所以都換了長方形之大餐桌，桌上蓋有洁白之枱布，並陳列鲜艷花瓶。經過一番佈置，頗得淡雅肅穆之緻，是日前來参加茶會之參政員約二百五十人左右，至午後五時毛澤東始由參政會秘書長邵力子陪同蒞止。
邵力子和毛澤東並肩含笑，步上軍委會大禮堂的石階時，站在禮堂門外聚談的參政員們，也立即表示迎客，邵力子連聲不迭地說着：「這是潤之先生！」一個個逐一介紹，先在大禮堂門口握手寒暄，一時間「久仰、幸會」之聲，此起彼落，热鬧非常。迨步入禮堂時，記得邵力子首先向毛介紹的是梁漱溟，接着便挨次與濟濟一堂的参政員分別握手。
毛澤東是日穿了一套灰色中山服，領口仍然鬆鬆地，似扣未扣，一頭又濃又黑的頭發，大約有三分一披在前額，他的手掌，又厚又大又粗，和他相握時，被他緊緊一抓，不由你也不使出些勁兒來應付。
握手畢，由邵力子導引毛氏至中間之首賓席坐定，先獻出茶點及香烟，毛氏對於香烟是不可須臾離的，擦着火柴便立即燃上一枝。主席團公推王雲五致歡迎詞，當歡迎詞未及數言，毛氏又已另燃第二枝香烟；王雲五的致詞不過三分鐘，而毛氏已抽完第二枝烟了。於是，主席團請毛氏致詞。
在座之參政員均懷有一般之想法，以爲當第一屆參政會時，共黨出席之参政員王明（即陳紹禹）及周恩來，詞鋒犀利，一經開口，如演話劇，頗能聳動聽聞而且深具吸引力，毛氏既爲共黨首領，則其一發言必滔滔滚滚而不絕。大家不约而同有此想像，無不正襟危坐，聚精會神，準備洗耳恭聽。
致詞之後高喊「萬歲」
毛氏被请致詞後，右手夾着一枝香烟，含着微笑，慢慢立起，先向禮堂四週作漫無目標頷首爲禮，繼即站在麥克風前，呵嗆一陣，先清理一下喉嚨，麥克風裏也照樣播出「呵……嗆」之聲，在全堂肅靜之下，頗有繞樑震瓦之势，大約經過了半分鐘，才聽見毛氏濃重的湖南口音，開始說話：
「諸位先生：我这次应赫爾利大使之邀前來陪都，是爲了加强國共兩黨的團結，也是爲了爭取加速對日戰爭的早日勝利。」
毛氏說过這幾句開塲白，又對着麥克風輕輕地呵嗆了兩聲，大概因抽烟過多，喉間又有些痰。鄰座之參政員某君此時低聲向筆者打趣說：「毛潤之雖賣慣膏藥，可惜痰太多了。」筆者也低聲說：「此之謂譚（痰）派唱工老生也。」
毛氏咳完、繼續說道：
「目前日本帝國主義者，在中國戰塲上，已由攻勢改爲守勢，在太平洋上，也節節败退。欧洲方面，盟軍攻下柏林後，戰事已接近尾聲。
「從各方面看來，同盟國對法西斯的鬥爭，穩操勝算，乃是毫無疑問的事，但是在取得最後勝利之前，各黨派各政治團體以及全國人民，應加倍團結，共同努力，以爭取勝利的早日到來。」
至此，毛氏又咳了一两聲，吸了一口香烟，並伸手從衣袋裹掏出白色手帕，抹了一下嘴唇，然後又繼續說：
「在這種情狀之下，中國共產黨，願意在蔣委員長領導之下，爲抗日戰爭而努力。」
毛氏話剛至此，全塲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就在這興奮熱烈氣氛下，突見毛氏在麥克風前，高舉右手，面對全塲說道：
「讓我們同喊蔣委員長萬歲！」
毛氏立即將身軀向上聳躍，聲音洪亮，高喊著：
「蔣委員長萬歲！蔣委員長萬歲！」
连續兩次，全塲掌聲更熾，有如年卅晚放鞭炮。毛氏的致詞，亦就此告一段落，真可謂皆大歡喜。
毛氏回到首賓席就坐後，又由張伯苓与吳貽芳先後致詞，一塲戲劇化招待茶會便告終塲。
計算時間，這次参政會的招待茶會共曆時四十五分鐘，開塲與收塲主席團講話合計十五分鐘，而毛澤東箇人致詞則佔去卅分鐘，估計毛澤東說話不到二十句，若果换上擅於詞令的周恩來或陳紹禹，則兩分鐘便可清晰簡明地說完了。
民主黨派人士最高興
是日在茶會中，最高興的是邵力子。毛氏致詞時，只見邵一直裂著嘴、望著毛氏露出和悅的笑容。毛氏離去時，依然由邵力子陪著起身，一路和參政員們握手點頭，殷殷謝別。
毛、邵離去後，兩百多位參政員有的立即走了，有的則三三五五聚在一堆，在各個角落交頭接耳，密談國是。其中尤以各民主黨派人士，對毛潤之印象深刻，在這次茶會中，他們的高興，當較邵力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按國民参政會之組設，應追溯於民廿六年七七事變化，全面抗戰後，當時全國鼎沸，羣情激昂。國府爲團結各黨各派及在野之社會賢達，乃設立國民参政會，俾集思廣益，共禦外侮。參政會之參政員額最初定爲一百六十人，由各省各職業團體分別推選，遍及於蒙古、西藏之邊疆省份、以及海外各華僑團體，合計一百五十名，其餘十名，則由政府就全國之有學識資望者遴選之。於民廿七年蘆溝橋事變周年紀念日宣告成立。
國民參政會，即訓政時期之中央民意機構。其職掌爲審議中央政府交議之預算案、宣戰案、媾和案、及其他國際事項，提出法律案於國民政府。提出政治設施案建議於國民政府。得要求國民政府作施政報告，得接受人民請援。國民參政會，每年開會兩次，由政府召集。參政員任期二年，連選得連任。參政會設正副議長，首屆議長爲汪精衛，副議長張伯苓。嗣因汪精衛出走河內，乃取消議長制，改爲主席團。
國民參政會，以兩年爲一屆，至第四屆時，參政員名額已增三百五十名。自第一屆起，CCP方面選出參政員七人，其先後曾任參政員之共黨要員如毛澤東、周恩來、林祖涵、董必武、秦邦憲、王明、鄧穎超、徐特立等。
惟從第二屆起，共黨參政員即開始不常出席，繼而則部份不出席，後來竟拒絕全不出席。到第四屆時，因赫爾利大使斡旋之故，始由董必武一人出席作爲點綴。
在筆者記憶中，第一届會期，共黨出席者之王明（即陈紹禹）最露鋒芒，幾乎無案不表示意見，口齒伶俐，態度激昂，頗具羣眾大會上演講之煽惑性！至於這次毛澤東致詞後之高呼「萬歲」，據說毛氏回延安後，即告其部屬，自認此舉係一種政治上之手段云云（見魏德邁回憶錄）。足見共產黨人之一言一動，靡不有其作用存焉！ | 
發表於 2009-6-22 18:2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