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抗戰瑣記（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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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八月十五日是日寇宣告無條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結束的六十周年紀念日。筆者當年是一個初中學生，親身經歷了這一時期世局風雲激盪的變化，很多事情頗值回顧。爰將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前後的一些史實，就記憶所及，加以記敘。 ●筆者先父生前一直供職於前清起關權即不屬於中國政府的海關。一九四三年在廣州海關工作，家人亦隨同在廣州生活。日偽統治下的廣州，和淪陷區所有其他地方一樣，物質極其匱乏。 在所謂支援「親邦大東亞聖戰」的口號下，日偽當局敲骨吸髓大肆搜刮戰略物質，不斷強迫民間「捐獻鐵、銅金屬（四十年代時鋁製品及不鏽鋼製品尚不普遍，民間多使用銅飯鍋及銅水壺），同時又嚴格控制糧、油等主、副食品的供應，一般市民僅能以雜糧果腹，人民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 廣州當時社會秩序混亂，日軍動不動就臨街戒嚴，經過其哨卡的百姓必須鞠躬低頭，稍一不慎即遭槍托毆打或罰舉凳站立。 廣州當時是日軍太平洋戰區的物質供應和軍事基地之一，所以美機經常在夜間空襲市區和郊區。此外，抗日地下活動亦甚活躍，汪精衛老婆陳壁君之弟時任偽廣東省省長，即係被潛伏廣州的國府地下工作人員在其搜購古玩時當街擊斃。 ●筆者當時在設於光孝寺內的廣東大學附中部就讀，除初中正常課程之外，日文是每天都必須上的主課，教師均為日籍。上課儀程亦完全仿照日本國內，即每當教師步入教室時，班長須立即以日語高喊：「起立！禮！就席！」 筆者所在班上有不少滿洲遺族子弟（大多係前清在穗滿族官員後裔），雖然當時離清廷覆滅已三十餘年，但其中不少人仍然懷有強烈親偽滿及親日意識，反對民國。在日語教師岩熊的縱容和支持之下，他們經常在班上鼓譟，利用課間休息時間，大唱日本軍歌並一齊手拍課桌，狂喊：「旗下滿洲，本地馬騮！」（粵語稱猴子為馬騮）侮辱漢人學生。漢人學生只能忍氣吞聲，敢怒而不敢言。 ●筆者在廣州期間，曾兩次遇到和聽說過駐廣州的日本海軍和陸軍當街發生武裝衝突。一次是在市區日僑比較集中的惠愛西路中央公園附近；另一次聽說是發生在郊區沙河。 當時覺得很奇怪：日軍內部怎麼會自己打起來？後來才知道：日本海軍和陸軍在歷史上，特別是在日俄戰爭後就結下了互相爭寵（爭天皇之寵），互相嫉妒的仇結。尤其是海軍，總自認為在日清戰爭（即甲午戰爭）、日俄戰爭及珍珠港事變中立下過赫赫戰功，卻一直受陸軍掣肘和歧視。戰時內閣首相也總是由陸軍出身者擔任（一九四五年臨近戰敗時短期由鈴木海軍大將擔任閣揆屬於例外），因此長期對陸軍懷有不滿和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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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猶太人社區基本上未受干擾。日本與德國乃關係密切的盟邦，汪偽當局與納粹德國也有「外交關係」，納粹德國在上海並駐有總領事。但奇怪的是，數萬名為逃避納粹迫害而逃離德國、落戶上海的猶太人，並未受到日偽當局的干擾而得以在滬安身立命。 他們大多數聚居於當時有「小東京」之稱的虹口以東長陽路和東長治路一帶，形成一個社區。另外，在市區西摩路（現稱陝西路）新閘路附近，還有一所屬中學性質的上海猶太學校shanghai jewish school；而在西摩路、環龍路（現稱南昌路）附近則設有一所猶太人養老院。 當時有傳說：日本深知猶太人在美國勢力很大，其中不乏能左右美國政府政策的財閥和政客。日本人為了替自己留有餘地，特意放猶太人一馬云云。 這些在滬猶太人於五○年代初期陸續離滬，經由當時大陸唯一對外開放港口城市天津乘船離開。有的去了美國，有的去了澳大利亞。但仍有少數留在上海。筆者認得一位取漢姓的韓工程師，五○年代中期，還在上海民用建築設計院擔任顧問工程師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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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後，特別是在發生市民襲擊日軍事件之後，市區已鮮見日本軍人露面。但不久上海市民卻注意到馬路上突然出現了不少身穿日軍軍服，頭戴日軍軍帽，不帶武器的「日軍」。 感到好奇的市民走近一看，才發現這些「日軍」在軍服左胸袋上方均綴有「韓國光復軍」白布胸章。原來他們都是服役於日軍部隊中的朝鮮人，雖然日軍服飾未改，但總算是反日的大韓民國的軍人了。 與此同時，上海市民還發現市區到處都可以看到綴有「忠義救國軍」白布胸章的中國軍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汪偽軍反正的、還是真正由大後方來的國軍。再加上不久市區各主要十字路口上又出現了態度和善得多的持槍日軍站崗維持秩序，上海老百姓真有點給弄胡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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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重光葵及梅津美治郎，在東京灣美國戰艦密蘇里號上，代表日本政府及大本營簽署向盟軍無條件投降書後不久，九月上旬在上海市區舉行了一次慶祝二戰結束及抗日戰爭勝利武裝部隊大遊行。 此前，上海黃浦江已駛進並停泊了不少美、英、法等盟國軍艦。市郊大昌機場和龍華機場等處，亦停有不少美國空軍飛機。同時，國軍湯恩伯第三方面軍，也已進駐上海郊區。所以，這次武裝部隊大遊行，係由在滬各國部隊組隊參加。 上海市民在日偽統治數年中，看慣了盛氣凌人的日本兵和奴才相的汪偽軍，聽說這次有盟軍參加的武裝部隊大遊行，均欲一睹為快。 記得當天秋高氣爽，陽光明媚，南京路上萬頭攢動，大批市民一早來到，佇立馬路兩旁，靜候遊行隊伍的到來。不久，以吹奏雄壯美國海軍進行曲的美海軍軍樂隊為先導、及各國武裝部隊遊行隊伍相繼出現，市民情緒頓時激昂起來，不斷吶喊並揮舞手中紙製的中、美、英、蘇、法五強國旗。 記得遊行隊伍為首的是頭戴白色蛋糕帽、身穿白色海軍服的美國水兵，接著是一身黃卡其、頭戴橄欖帽的美國空軍，再接下來是頭戴飄帶水兵帽的英國海軍，後面跟著一大隊同樣頭戴飄帶水兵帽，但帽頂中央綴有一個紅色小絨球的法國海軍。 整個遊行隊伍殿後的是當時很少在市區露面的國軍──湯恩伯的第三方面軍的遊行方陣。可是，人們卻發現國軍軍容不壯，淡黃色的布軍服縐亂不整，加以腳蹬布鞋，臉色又大都呈菜黃色。與前面剛過去的盟軍遊行隊伍中官兵個個臉色紅潤、精神煥發、軍容威武相比，真是差距太大！ 在參觀人群當中，筆者注意到不少人在細聲嘆息，更多的人則臉色凝重，雖然默不作聲，但都難掩失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