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雲南被禁錮（上）(高慧然)

外外星人

我在雲南被禁錮（上）2010年08月31日

一個去廣州工作的香港朋友常用詼諧形容大陸這個地方，及這地方的人。在雲南住了 17天，遇到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我也學會了用這個詞來形容這趟很不愉快的行程。
報當地團去香格里拉，受了一肚氣；去玉龍，被騙；自己買車票去瀘沽湖，結果，被變相禁錮四個半小時。
在古城停車場買了去瀘沽湖的來回車票，買票前，售票員跟我說得清清楚楚，車程六個半小時，八點開車，下午三點前到終點站里格。中途在三個觀景點停車，讓乘客拍照。車是 19座的小巴。聽起來很合理，資料與我從自由行指南上看到的亦吻合。於是，放心地買了車票，第二天準時去停車場候車。
出現的車跟售票員說的一樣，是 19座小巴，看上去新淨。有一家三口南京人，因為對車型放心，臨時買了票上車。 19人的車，坐了 12人，司機說，其實昨天已賣出 19張票，有乘客臨時放棄了行程，但車票不退。
不知是不是人太少的原故（雖然收了 22人的錢），車至甯蒗，司機突然讓我們轉到一輛個體司機的車上，連車帶司機都換了。那車又小又舊，車胎光滑得沾了水能照人！由麗江到瀘沽湖，共有 3000多個彎，沿途是懸崖峭壁，山路出名艱險，所以，坐甚麼車是我選擇的首要因素，誰知，車行一半，我們這些乘客卻被換到了一輛光頭胎車上，即便看好了車才買票上車都沒用。大陸，真是個詼諧的地方。

（高慧然）

外外星人

我在雲南被禁錮（中）2010年09月01日

更詼諧的事情在後面。到了小漁埧，司機把車停在湖邊，要求全部乘客下車坐豬槽船遊湖。豬槽船是甚具當地特色的遊覽工具，遊客來到瀘沽湖，多數會慕名一坐。問題是，我是為了享受自由自在一個人活動的樂趣才選擇了自由行，我會在瀘沽湖住兩天，或者三天，有的是時間好好安排自己的行程，為甚麼現在變成了參團式的團體活動？甚麼時候遊湖，跟甚麼人遊湖須由司機決定？更何況天還下着雨，豬槽船無遮無掩，當地氣溫又低，濕冷下遊湖，有何樂趣可言？
最大的問題是我覺得它不安全，瀘沽湖平均水深 45米，湖水最深處達 93米，水溫常年維持在徹骨冰寒狀態。遊湖坐船，卻沒有救生衣，船上也沒有救生設備，萬一翻船，後果不堪設想。別說我只是一名買車票上車的乘客，即使我參加的是旅遊團，我也有權選擇參不參加自費活動吧？
可能是天雨的緣故，車上的乘客都不肯下車，要求司機盡快去目的地，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未訂酒店，想早點安頓下來，才開始活動。司機並無開車的打算，他開始推銷下一個活動：去摩梭人家家訪，包晚餐，看歌舞表演，收費若干。活動一結束，他馬上送我們去目的地里格。預計活動結束時間為晚上十點半，而當時還不到三點。
事情變得越來越詼諧，本來，我三點多可以到里格，然後好整以暇開始我的行程，現在，我的時間怎麼支配，卻不由我作主。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高慧然）

外外星人

我在雲南被禁錮（下）2010年09月02日

在司機的一再鼓動下，有四個乘客決定參加家訪活動，司機並不滿意，他說最少要八個人才能成團，他仍然拒絕開車。我忍不住問：「我們不是買票上車的乘客嗎？你不是司機嗎？你的責任不是把我們按時送到目的地嗎？怎麼我們變成了旅遊團，要參加捆綁式活動？」那摩梭男人很不屑地說：「你懂甚麼？我不跟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人說話！」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漸漸放晴，那四個參加家訪的乘客決定去坐豬槽船，司機答應別的乘客，待那四個人上了船之後，便把我們送到里格，然後再回碼頭接回那四個人去參加家訪活動。問題看似得到了解決。就在剩下來的八個人一心以為可以去里格的時候，司機突然改變了主意，下車到處找同行聊天、吸煙、打牌……車上一位四川女客陪着笑臉，小心翼翼請求司機開車，說怕太晚了找不到酒店，司機冷哼一聲：「你們找不到酒店，關我甚麼事？」於是我們明白了，因為我們不參加家訪活動，他在報復我們。
直到那四個人遊完湖，參加完島上的一系列活動，司機才終於把我們送到里格，至此，我們已在湖邊被變相禁錮四個半小時！天已完全黑透了，我們的半天時間泡了湯。第二天，我從里格嘗試徒步去小漁埧，看看我們昨天有沒有可能下車走到里格，發現不可能。那是順山勢而起的環山公路，一邊是懸崖，山路狹窄，急彎多，車前可視距離短，行人無法行走。所以司機才敢施施然把我們晾在車上。

（高慧然）

外外星人

誰該「被旅警」？2010年09月03日

被變相禁錮在瀘沽湖邊的四個半小時，車上的乘客有過一些有趣的對話，南京男人說，司機的做法很正常，因為他想賺佣金而我們沒讓他賺成，所以他要懲罰我們。四川女人則告訴我，「外出旅遊，就是來學習一個忍字的。」
南京男還問我：「去甚麼地方旅遊都會碰到不愉快的事，去你們香港就一定很愉快嗎？香港不是有阿珍嗎？」
啊那個著名的阿珍！阿珍帶着一個六百多元香港四天遊的廉價團，靠恫嚇方式威逼團友購物來彌補團費的不足，惡行在網上曝光後，香港馬上成為被旅警對象。我討厭阿珍這個女人，討厭她讓香港蒙羞，討厭她的嘴臉，可是，大陸向香港這樣一個文明城巿發出旅遊警示，這行為本身卻相當詼諧。一個光頭胎車、無牌照車通街跑的國家；一個遊客購買了不菲的門券，去旅遊景點坐船，船上不設任何救生設施的國家；一個司機可以隨時隨地，隨心所欲禁錮車上乘客，肆意踐踏乘客人權的國家，不是更應該被旅警嗎？
在那樣一個地方生存得愈久，忍得愈久，漸漸地，人們忍掉了銳氣，也忍掉了正確的價值判斷，把扭曲視作正常，把變態視作常態，黑白是非混淆，被侵犯者敢怒不敢言，還得陪着笑臉討好、巴結侵犯者。我真的很想知道，作為一個香港遊客，我購票上車去瀘沽湖，途中卻被司機變相禁錮四個半小時，香港政府會不會把雲南列入「被旅警」城巿呢？

（高慧然）

外外星人

女人養家，男人湊仔2010年09月05日

我在麗江遇到的第一個的士司機是個女人，後來發現納西女人駕的士、做馬伕、開客棧、經營旅行社者比比皆是。我包了女司機的車三天，那三天，我們每天早上一起去吃早餐，然後再去景點。每天十點半，女司機很有規律地打電話回家，叫丈夫起床，「如果我不叫他起床，他會一直睡下去。」女司機告訴我。
「他不上班嗎？」我詫異。
「在我們納西，賺錢養家是女人的事，男人工不工作無所謂，所以很多男人都像我老公一樣，呆在家裏。」
納西男人當然也工作的，我就見過很多納西男導遊、司機、店東……但「雲南十八怪」中，其中一怪便是「娃娃出門男人帶」，可見「男主內」是這個民族的傳統。
女司機很能幹，擁有自己的的士牌，她說這個牌已升值至五十萬，她還租了一間小客棧來做，一年的租金收入足夠養起老公。兩個孩子都上了大學，老公不用再帶娃娃，所以每天賴在床上，等老婆賺錢回家。
女司機滿意自己的生活現狀，她說，「我們納西男人好，忠心，不像你們的漢族男人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有了錢就到家外找女人。」我笑了，看來這才是她心甘情願擔起一頭家的原因，她掌握了經濟權，也就掌握了男人的行動權，一個沒有收入的男人，怎麼逃得出她的家門？以前，漢族男人鼓勵自己的妻子呆在家中相夫教子的深層原因也在這兒。我養起你，於是，便擁有了操控你的權力。納西女人很強悍啊！

（高慧然）

外外星人

男不婚，女不嫁2010年09月06日

跟納西族「女主外男主內」不同，摩梭人奉行的是截然兩樣的婚戀模式：男不婚，女不嫁。俗稱走婚。走婚是相愛的男女各自居住在自己母親的家中，晚上，男方去女方家中留宿，白天再回去。當然，晚去晨歸這一點不是絕對的，但雙方各自屬於自己的血親家族，這一點卻是絕對的。所以，維繫走婚男女的，是高純度的感情，雙方沒有任何責任、義務、經濟、利益，乃至法律關係上的糾葛。合則來，不合則分。非常文明。
現代婚姻制度並不是一套適合全天下所有人，放諸四海而皆 fit的制度，以為某一種制度可以涵蓋所有人的需要，這種思維邏輯，本身就有些詼諧。現代社會，離婚率居高不下，事實上也反證了婚姻制度有其不足之處。和摩梭人的走婚制度相比，婚姻制度最顯而易見的缺陷是，前者確保感情的純粹，後者，卻恰恰使本來純粹的兩性關係變得不那麼純粹。甚至，很多人的婚姻恰恰與感情無關，他們為各種各樣的目的走在一起：物質、財產、權勢、地位、護照、工作、移民……而財產共有，又使得許多明明感情不再，同床異夢的夫妻繼續糾纏在一起。這實在很不人道。
許多人誤會，把走婚聯想成濫交，其實，維繫走婚男女的唯一紐帶既然是感情，那麼，男女雙方當然是相親相愛才走在一起的。所以，同一時間，雙方走婚的對象仍然是特定的那一個，直至分手。那是另一個愛情故事的開始了……

（高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