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是漢字簡化五十周年。雖然官方仍把這件事情當作功績來慶祝,但是已經擋不住民間輿論對此的反思和議論。中國教育報和南方都市報分別發表了有關的報道。其中有一些言論是堅持簡化有理的常見論點,一直沒有得到相應的反駁,這裏謹以點評和駁論的形式展開了爭辯。為公平起見,原報道文字全部抄錄,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關於簡化字無助於識字等論證在該書前面的章節中已經詳述,辯駁中只能點到為止。
一. 點評俞雍思先生的報道
《中國教育報》2006年7月23日第4版刊登了署名「俞雍思」,估計是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語用司)化名的文章,摘要報道了該司在北京召開漢字應用問題研討會的內容。主要議題實際上是針對近年來日益強烈的對於漢字簡化的質疑,作出回應和解釋。筆者針對這些回應和解釋以歷史和國際的角度展開了適當的分析和點評。 以下斜體字都是報道和發言者的講話內容,正體字則是筆者的分析點評。
一
2001年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明確規定國家推行規範漢字,同時也明確了可以保留或使用繁體字的範圍:(一)文物古蹟;(二)姓氏中的異體字;(三)書法、篆刻等藝術作品;(四)題詞和招牌的手書字;(五)出版、教學、研究中須要使用的;(六)經國務院有關部門批准的特殊情况。這一法律確定了規範漢字作為國家通用文字的法律地位,為繁體字的學習和使用保留了一定的空間,適合我國國情、基本能夠滿足各方面語文生活的需求,應遵照執行。討論繁體字的學習和使用,要有法律意識,依法辦事,不能違反法律規定各行其是。同時,要妥善解決繁體字使用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正確使用繁體字。
點評:用法律的形式來限制人民的語文行為並不是明智的方法。五十年代實行簡化的時候,也並沒有立法,而是於1956年1月28日以國務院(國家行政部門而非立法機構全體會議通過)的名義發出《關於公佈〈漢字簡化方案〉的決議》,三天后開始在全國推行,即使從表面程序上說也是不合法的。今天人民開始自發地討論簡化字的得失問題,剛好說明人民對於歷史上的非民主決策造成的禍害開始反思。他們發揮民主的權利,要求黨政領導部門重新審視歷史和現狀,重新思考漢字簡化的問題,思考民族文化素質的未來前景和祖國統一問題,決不是「違反法律各行其是」。用法律來威脅人民的自由討論是徒勞的。法律本來就應該是由人民制定的。如果人民的討論顯示法律不符合人民的利益,就可以廢止它修改它。不討論漢字簡化是否有助於認字,有助於電腦信息化,有助於漢字文化圈的國際協調,有助於實現民族文化的復興統一,就事論事地說「依法辦事」,並不適合國情,也不能滿足各方面語文生活的需求。因為當年非法地將簡化字倉促立為規範漢字這件事情本身就存在嚴重問題。
陳章太(國家語委咨詢委員會委員、國家語委原副主任):50年來關於繁體字的應用問題有過三次比較大的討論,事實上這種爭論早已有之,也可以說有了漢字,有了俗體字,在歷史上就有了類似的爭論。漢字的社會應用,有社會性,涉及到政治、文化、心理以及應用,各個層面都影響到,因此,文字問題包括繁簡問題是個很敏感的問題,要非常謹慎。總體上看漢字簡化是成功的,簡化漢字的社會應用,也是成功的。語言文字社會性很強,政策就怕來回變,每動一次都要考慮到社會應用問題。這個我們是有歷史教訓的。因此,從法律層面,從政策層面,我們都不能動搖,必須堅持規範漢字。但可以從技術上解決簡繁轉換容易出現錯誤的問題,比如詞典的字頭,在規範字後面附上相應的繁體字,很有必要。
點評:從1949年以來,從來沒有充分地展開過有關漢字簡化的討論,1957年章伯鈞、羅隆基等政治家在整風鳴放中的講話(6月22日人民日報)揭穿了所謂「簡化字討論」的不民主真相。1957年正是須要對漢字簡化做出檢驗和檢討的時候,反右鬥爭的暴力鎮壓將一切發表不同意見者全部打成右派,實行專政,知識界怎麼可能暢所欲言?著名文字學家陳夢家先生正是說了一句跟陳章太先生幾乎一樣的「文字改革要謹慎」,就被打成右派,文革初自殺身亡。認知心理學證明,簡化字對於漢字認知沒有好處,認字的難易跟筆劃多少沒有直接關係,偏旁使用頻率越高,其筆劃的多少越不發生影響。簡化字吸收了一部分行草簡字,排除了民間存在的大量行草簡字,實際上並沒有提高民族書寫的總效率。由於減少筆劃並不能直接提高認字效率,而且簡化字在掃盲常用字中所佔的比例很低,(大約平均每字僅減省一筆),所以對於掃盲也沒有特別的作用。中國大陸的文盲比例長期大大高於港台地區。大陸小學的學制依然是六年跟港台一樣,數十年億萬人民反復實踐的概率雄辯地證明了簡化字不能加快兒童認字的效率。漢字簡化切斷了大陸人民跟古典文化的直接聯繫,把本來祖國統一的最堅實的基礎變成了實現兩岸統一的嚴重障礙。這怎麼能說是成功的應用?這種「不動搖」完全是堅持錯誤,執迷不悟。台灣教育工作者當年面臨的文盲困境比大陸更加可怕。日本殖民當局五十年推行皇民化,學校實行日語日文教學,回歸中華民國的時候,民眾絕大部分不懂國語,(只懂閩南或客家等方言),不識漢文。教育工作者就是使用傳統的漢字一步一步掃除了文盲,推行了國語。對比實行了漢字簡化的中國大陸,難道不是發人深省的嗎?
佟樂泉(教育部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委員,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研究所原副所長):根據「中國語言文字使用情况調查」結果,截至上世紀末,平時習慣寫簡化字的佔95.25%,寫繁體字的只佔0.92%,有3.84%的人是繁簡並用。這說明規範漢字已經牢牢佔據大陸社會用字的主流,不容動搖。目前簡化字和繁體字使用的關係相對合理、和諧。
點評:拿這種社會調查來作辯解也完全是自欺欺人。五十年的教育全部使用簡化字,文革時代甚至將反對簡化字上綱到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高度;國家壟斷了所有的出版和新聞讀物,人民幾乎沒有機會接觸繁體文字的讀物,他們當然絕大部分習慣使用簡化字。如果佟委員1946年到台灣去搞社會調查,得到的結論肯定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識字青少年都相當熟悉日語日文。這樣的數據決不說明台灣人民應該使用日語日文。拿這種論據為自己的政策來做辯解,說明佟委員的底氣已經非常不足。倒是居然還有百分之三點八四的人能簡繁並用,告訴我們,繁體字經過四五十年的摧殘,還能在數百萬人的筆下殘存,說明繁體字在大陸民間仍有基礎。
王本華(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學語文編輯室主任):美國的很多中文學校,原來使用的是台灣贈送的繁體字教材,現在都改用簡化字教材了,為什麼呢,就是因為簡化字課本有兩大優勢,一個是漢語拼音,一個就是簡化字。他們放棄免費的繁體字教材,而主動花錢買簡化字教材,就是因為簡化字的教材容易學,受漢語學習者的歡迎。
點評:這種說法是用資源壟斷來證明方針正確,毫無說服力。改革開放以後,中國大陸人大量移民國外。中國公民數十年接受簡化字教育,移民海外生存尚且不易,不可能再重新花費精力和時間去接受繁體字教育。他們的子女要學習中文,海外中文學校不是國內學校,鞏固教學成果,絕對須要父母的輔導,父母沒有學過繁體字,當然只能用簡體字教材。這是文化資源壟斷的結果,而不能證明簡化字有什麼特別的優越性。人民幣與美元差價懸殊,國內課本價格低廉,花一點美元買幾本國內教材,所費無幾,決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如果王主任能拿出證據,說明大批來自港台的華僑都紛紛搶購簡化字教材,送子女進大陸人的中文學校。勉強還能說明問題。可惜現實的情况剛好相反,兩岸華僑的中文學校始終不能統合,雙方堅決不肯遷就對方。對漢語拼音的看法,(台灣注音符號第二式跟漢語拼音差別已經不大),還多少有些鬆動;對簡化字則幾乎沒有商量餘地。這類情况王主任了解嗎? 如果不了解的話,不妨到海外走訪走訪。不僅訪問從小學習簡化字的大陸人,也聽聽台灣人的說法。還有韓國學者張喜久先生針對漢字的祖籍國提出的想法,不妨也請認真讀一讀。
宋若雲(國家漢辦教學處副處長):我們向外推廣漢語,應該推廣我們標準的語言文字——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目前的漢語國際推廣工作,是有史以來最好的時期,國際上學習漢語的人越來越多。50年代出生的留學生,也就是新移民,已經佔據了海外對外漢語教學主戰場,海外著名大學中文方面的領軍人物,多是40歲左右的新移民,他們教的都是簡化字,因為他們在大陸學的就是規範漢字。在歐美地區,簡化字和漢語拼音,早就佔據了對外漢語的主體地位。也有原來受繁體字教育的人參加我們組織的學習及漢語水平考試,為了便於他們學習、逐步適應簡化字,我們也提供繁簡對照版的教材和試卷。
點評:國際漢語熱並不能說明簡化字優越。海外教學使用簡化字也是長期簡化字資源壟斷的結果。並不能說明簡化運動的合理性。以上幾位專家的講話都是用既成事實來回應關於漢字簡化得不償失的討論,其實是答非所問。或許根據「劣幣驅良幣」的規律,剛好證明佔領主戰場的簡化字恰恰是一種「劣幣」。粗放的簡化字驅逐了精微的正體字。他們回避了歷史的責任,回避了民族文化長期傳承的延續性,回避了祖國統一的文化思考。
傅永和(國家語委咨詢委員會委員、國家語委原副主任):語言文字規範,從範圍講是在現代漢語範圍內。現代漢語裏面又分字的規範、詞的規範;字的規範又分通用和專用,我們的規範側重通用字的規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已經把規範字和繁體字的使用範圍規定清楚了。在專業領域可以考慮搞計算機的簡繁自動轉換系統,為正確使用繁體字提供方便。
點評:語言規範,不說還好,說起來更令人生氣。世界上恐怕沒有一個國家會有這樣的語文規範,讓文字不再適應古典文學和境外同胞。 漢字本來既適合現代漢語,也適應古代漢語,堪稱是世界上最勝任承載古今文化的文字。港台的中文完全不存在這個規範問題。恰恰是推行了簡化字,才造成了這樣的分野。即使是現代漢語範圍內,也不能適應所用的中國人,面對港台同胞和老一輩的海外僑胞,又不得不使用繁體字。這種規範問題完全是因為中國共產黨未獲得港台和海外學者的同意單方面實行簡化,強制推行幾十年的結果。如果當時發揚一點民主,允許爭議一二十年,到了電腦成功輸入漢字的時代,漢字簡化的問題就無疾而終了。
翟喜奎(國家圖書館副研究館員):國家圖書館現在正在建數字圖書館,用字量很大。除了國家規定的20902個漢字,系統之外,還用到6000多字。因此,做數字化的時候用的字符集是unicodeISO10646的字符集,沒有用國標的字符集。因為數字圖書館的用字量太大。ISO10646將來可以做到71000字,它的好處是你隨便打一個簡化字,就會顯示出它的繁體字、異體字,所以可以利用現代化的手段,來解決繁簡字轉換的問題。
點評:從歷史的長河縱向觀察,從漢字文化圈的橫向觀察,我們發現,簡化字無助於認字、無助於提高書寫效率,二十多年的電腦中文輸入實踐更加證明,兩千多個簡化字對於漢語的電腦信息化毫無助益,反而在簡繁轉換之中徒增無數的麻煩。過去有人常說,可以把古籍翻譯成簡化字出版。可是一經實踐就會發現,類推簡化字的問題不勝其煩。 不類推,則不規範;類推簡化,則將增加極大數量的新簡化字,國際信息網絡根本無法負擔。簡化字對中文電腦信息化毫無助益,反添麻煩,是漢字簡化運動最根本的失敗。如果逐步恢復繁體為書刊和電腦用字,將簡化字降格為行書手寫體,繼續讓人民書寫使用,——識繁寫簡,上述困擾就可以一掃而空,負擔也大大減輕。祖國文字統一,漢字文化圈的國際字庫的進一步統合、國際化、集約化都將成為指日可待的前景。
二
一些人擔心在簡化字佔據主導地位的情况下,許多人沒有機會學習繁體字,不認識也用不好繁體字,特別是當遇到用同音替代的方式簡化的字(即一個簡化字對應的是簡化前兩個以上的字,如谷:表「山谷」義時寫作「谷」,表稻穀義時寫作「榖」),在由簡到繁轉換中容易轉換錯誤,因此提倡「用簡識繁」,即在中小學語文教材中遇到簡化字與繁體字非一一對應時,在簡化字旁括注對應的繁體字,耳濡目染地使學生能夠認識繁體字。專家們就其必要性與可行性進行了研討,對繁體字的學習提出了意見和建議。認為給中學階段以上基本完成識字任務的學生適當地介紹些漢字結構和演變知識、漢字簡化及繁簡字的對應規律,使他們從總體上了解漢字,是完全必要且可行的;另外,在古漢語、考古、書法藝術等專業領域要對相關專業從業人員進行專門教育培訓,使他們掌握繁體字、古文字等知識。
點評: 提倡「識繁寫簡」或者「用簡識繁」不是讓簡化字繼續佔主導地位,隨機地使用繁體字。而是要逐步恢復繁體字的正統地位,將簡化字降格為手寫體,這樣既能保證過渡期中不會寫繁體字的人民不會變成文盲,又能恢復中華民族文化博大精深的原貌,只要優化少數確實太繁難的漢字,並進一步優化和簡化手寫體系統,方便人民書寫,正統漢字則維持了民族文化縱向和橫向的一致性。識繁寫簡決不是少數文史專業人士的職業修養,也不是部分人民的文化愛好,而是全體 人民應該重新獲得的文化權利。港台人民長期享受中國文字的豐富、優美和精微,大陸人民因為漢字簡化走了彎路,失去了這些權利,現在已經到了逐步恢復這一權利的時候了。
傅永和:提出「用簡識繁」這個問題,不是第一次,在1986年重新發佈《簡化字總表》前,也曾有過相似的意見。 其實關於推行簡化漢字是不是就不能讀古書、割斷中國文化的爭論,在1956年《漢字簡化方案》發佈後,到1964年簡化字總表發表前,已經有一場大討論,當時負責討論的是王力先生。王先生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也做過專門的調查,調查表明在大量閱讀過程中自然就學會了繁體字,不須要專門學習繁體字。還有一次討論是在上世紀80年代末有人提出「識繁寫簡」,引起了語文界的爭論,後來中央對此也有結論,要求繼續堅持漢字簡化的方向。
點評:王力先生的文章,反其意而用之,剛好說明如果逐步實行識繁寫簡,並不會在人民當中造成嚴重的問題。而且現在的電視、電腦、手機等多種信息傳播手段和視頻裝置已經在各地城鄉不斷普及,經過教育、新聞媒介等機構合作規劃的普及宣傳教育,人民群眾重新認知古今貫通,海內外統一的繁體字並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比較困難的是要能夠正確書寫繁體字必須經過比較正規的學習和訓練才有可能,因為簡化運動已經破壞了漢字固有的正字法,形成了一套另外的正字法。作為過渡時期,人民群眾可以繼續書寫簡化字。現行的這一套簡化字作為基礎將進一步優化和深化,即排除不能一一對應和其它不合理的惡例,繼續吸收古代文化遺產中行書和草書易認、俗成的優秀簡字,形成一套正式的中文標準行書,作為漢字的書寫標準式,與西方文字的印刷體、書寫體分別對應。所謂「中央對此也有結論」的說法正是五十年代簡化運動失誤的根本原因。羅隆基先生在鳴放中揭露,當時在政協中的確是討論過文字改革問題的。當時討論的是拼音文字方案,而不是討論中國文字是不是要最後改用拼音。說到漢字簡化,也沒有討論漢字簡化的方向問題,拿出來討論的是簡化字。而且拿出來討論時,說是黨已經決定了,這樣,如果展開討論,就會說是反對黨的政策,當時很多人是不敢講話的。在討論中還明確提示:「毛主席是贊成拼音化的」。這樣讓大家討論就很難發表意見了。1956年CCP中央的成員以革命活動家和軍事指揮員為主,其中包括一部分文盲和半文盲。由他們作出決議,去決定中華民族文化的未來方向,本身就是十分偏頗的事情。今天的CCP中央,大專學歷的成員已經大大增加,但是語言文字的改革是相當專業的文化決策,以工程技術幹部為主體的CCP中央也不宜一錘定音。應該聽取語言文字專業的學者專家的意見,不僅如此,而且因為凡1949年以後出生的知識分子都僅僅接受過簡化字的教育,可能對於簡繁兩體的得失利弊不容易全面權衡,所以一方面要讓提倡恢復繁體的言論獲得充分的自由,還必須聽取港台和海外出身的語言文字專家學者的意見,甚至參考漢字文化圈各國學者的意見,全面權衡和決策。
佟樂泉:有觀點認為漢字的繁難是針對寫來說的,對於認來說,繁體字、簡化字區別不大。其實不然,寫和認不能截然分開。我曾經做過這方面的實驗,漢字特徵越明顯越容易認,而不是筆劃越多越好認。如果我們把一個字的兩個形體比如繁體字和簡化字同時介紹給初學漢字的人,是不符合情理的。漢字的一個音一個形是相互對應的、固定的,繁簡字形同時出現在教材中,一個音同時對應兩個字形,對學習者來說不符合學習的規律。對初學者介紹兩種形體,以後他寫的時候容易先想起印象深的那個字,會出現繁簡並用的混亂,學習效果也會大打折扣。因此,如有必要,也一定要在已經牢固掌握簡化字的基礎上,再介紹另一種形體。以古漢語為專業的,掌握繁體字是必要的。在中小學、最好放在中學,要適當對繁體字、對簡化字的規律有所介紹。要正確、全面講述簡化字的歷史、繁體字的地位和功能。
點評:不是筆劃越多越好認,也不是筆劃越少越好認。認知心理學表明,有規律的模塊可以幫助認知。常用的偏旁部首就是漢字的模塊。 實驗表明,出現頻率越高,筆劃的多少就越不發生影響。所以將許多偏旁加以簡化對於認讀並沒有助益。這樣一來,簡化工作的大半都失去了價值。所以簡化字是多此一舉。一國兩字的現象正是簡化運動造成的結果。中國將近兩千年的文化教育就是用繁體字完成的。香港台灣的人民也是這樣掃除文盲,培育人才的。為什麼偏偏大陸人民要堅持這種並無效率的簡化字?已經錯了,為什麼還要將錯就錯?要求實現識繁寫簡,就是可以避免初學者會遇到一字兩形的問題。只要當機立斷,充分籌備,在今天文盲已經大大減少,文字信息手段無比便捷的時代,恢復繁體,簡體降格,完全是可以辦到的事情。祖國文字的統一,民族文化的復興,更加充滿希望。
蘇培成(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語文現代化學會會長):「用簡識繁」勢必增加絕大數人的學習負擔。在《漢字改革》一書中,王力先生對民國政府採取的繁簡並用的漢字政策提出了尖銳的批評:「最令人百索不得其解的,乃是教育部(指民國時期的教育部)一度公佈簡體字,卻教小學生同時認識繁體。這些全國認識的簡體字,我們天天看見它們,天天寫它們,何煩教育部公佈?學生之喜歡簡體字,如「水之就下」,今天國文教員在字旁畫了一個大叉,明天的卷子上它又來了,又何煩教育部的提倡?如果說是正式批准,讓學生放膽去寫,國文教員也不必再打叉,這話有些道理了,卻又何苦叫他們同時認識繁體字?本為避繁就簡,卻弄成了簡上加繁,這不是所謂「治絲益棼」嗎?我以為教育部如果要公佈簡體字,必須同時廢止繁體字,否則所謂公佈者,對於漢字之改革,毫無用處,徒然增加書寫上的糾紛而已。」今天的在教材中括注「繁體字」的建議,與當年王力先生批評的民國政府的錯誤如出一轍。
點評:民國政府還比較能夠聽取不同意見,在遭到反對以後便立即停止了簡化嘗試。今天的一國兩字現象正是1956年簡化運動的結果。也就是說,將簡化字升格為規範字,卻又無法完全廢止繁體字。而且民族文化的延續、繼承和發展都少不了要使用繁體字,為了跟台灣、香港和海外同胞溝通,也少不了繁體字。現在對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倒是面臨一個新的考驗,能不能認識到漢字簡化得不償失的錯誤,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要想避免一字兩形,最根本的辦法就是廢除簡化字的規範字地位,降格為書寫體,恢復繁體的正統地位。經過一代或兩代人的過渡,恢復到1956年以前的狀况。其實歷史上中國人實行的大致就是識繁用簡的辦法。印刷讀物是用正體,書寫則約定俗成地使用行草簡字。許多名人書簡真蹟可以證明這樣的情况。陳立夫等人晚年編寫了《標準行書範本》是一次很有意義的嘗試。實際上是成功地繼承了這一份寶貴的文化遺產。
徐軼(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編輯室副主任):繁體字放在識字層面沒有實際運用需要,也沒有認識的必要,效率也不會高。從識字角度來看,識字就是為了閱讀,教材中繁簡對照,會造成繁簡字的混雜使用,肯定會影響教學效果,而且會增加學生的學習負擔。閱讀語境很重要,從識認的角度講,在一定的語境中,認識繁體字並不成問題,只是在用的層面會發生一些問題。可以在一定學習階段,讓孩子們了解原來的漢字是什麼樣子,比如講「有趣的漢字」,讓孩子們猜猜原來的繁體字都變成什麼樣了。
點評:低年級兒童學習簡繁兩體當然是不必要的。但是要想徹底擺脫一字兩形的困局,只有一條路,就是廢除簡化字的規範地位,降格為書寫體。剛好也能跟西方英法德俄等文字接軌。它們都有印刷體和書寫體。剛入學的德國兒童學習楷體包括大寫和小寫,然後三年級左右開始逐步教學書寫體,結果全民的書寫基本規範。廢除簡體字的規範地位,就要籌備到某一年秋季,讓一年級兒童恢復繁體字學習。從一開始當然會有一點困難,其實低年級課本不會有很多難寫的字。中國人兩千年就是這麼過來的。但是應該明白,兒童從發蒙時期開始就認識傳統的漢字,是對民族文化認識的熱身活動,每天多訓練五六分鐘,不會給他們帶來太多的負擔,卻讓他們接受了終身受用的基本功。
王本華:中小學語文教材內容很多,不能把所有文化知識都放在中學教材中承載,在教材中進行繁簡對照,不管考與不考,無形中都會增加學習負擔,效果也不一定好。其實,在一定學習階段,可以總體上介紹關於繁體字的知識,過去我們在教材中一直都有相關內容,比如高中的教材,曾經附錄過《簡化字總表》,附錄過《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這輪新課標中,專門安排有語言文字的選修課,可以考慮專門講一些繁體字的知識。
點評:小學低年級只學繁體字。台灣的教學經驗是,到了五年級開始,發給一册《標準行書範本》(內有五百多字為簡化字),學生可以翻看、模仿,老師做適當指導。對於規範民間書寫體和傳承書法都有好處。
張萬彬(語文出版社副總編):教材中用繁體字,等於是讓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都要掌握繁簡兩套系統,在基礎教育階段,增加這麼重的學習負擔,是否值得?可行性不強。
點評:德國青少年進入文理全科中學,必須在五年級或者七年級,開始學習古典語文——拉丁文。除了字母大部相同以外,拼讀、文法都不同於德文,寫字並不困難,可是文法複雜,必須記誦的變化繁多,許多德國成年人都抱怨拉丁文太難學。可是,德國教育部門從來不動搖,因為這是歐洲古典文學的基礎。我們閱讀馬克思、列寧的傳記,發現他們都曾經學過拉丁文,而且成績優異。俄國學校堅持教學拉丁文,俄文字母跟拉丁文字母更是完全不同。
宋若雲:我們教外國人的時候,做過一個調查,外國人學漢語第一難是詞彙量少,第二是漢字難學難認,其實詞彙少也是因為漢字難學難認。所以歸根到底還是漢字難學難認,因此我們還是應該給外國人教學最簡單的漢字。在簡化字在海外學習者中大受歡迎的情况下,我們現在回過頭來搞「用簡識繁」,只能是自亂陣腳,既不符合對外漢語教學的實際需要,也不受海外漢語學習者的歡迎。
點評:「漢字難」的說法完全是西方歐洲中心主義和蘇聯馬爾主義語言階級論的殘餘。(《漢字簡化得不償失》有專章介紹)。精通多種外文的作家巴金和香港金融家、基本法起草委員安子介等人都早已否定過這類陳詞濫調。法國漢學家、巴黎高等院校漢語教學總監白樂桑甚至說:「漢字難,都是你們中國人自己在嘮叨」。認知心理學認為:語言(尤其是第二語言)學習存在著學習關鍵期,一般從開始學話時起到青春期。而且越早越好。跨越了關鍵期,語言學習的困難越來越大。到中國來學習漢語的留學生絕大部分年齡都在青春期後期或已經過完青春期。他們學習的困難跟漢語漢字沒有多少關係。中國留學生到國外,學習拼音文字的外文,情况幾乎跟他們一模一樣。中國文化完全沒必要妄自菲薄。正是對外漢語教學的心理學實驗證明了一個非常嚴酷的事實:簡化字從總體上說,對於認讀並沒有助益。所以外國學生學簡化字還是繁體字,基本沒有區別。海外的漢學家從學理和職業要求出發,總要博覽群書,旁徵博引,縱橫古今,不限於閱讀近五十年的簡化字文獻,不限於閱讀中國大陸的中文文獻,從美學心理出發,作為外國人而選擇漢學為職志,總是對漢字文化懷抱嚮往和眷戀,總願意學習和欣賞中國的古典文學和藝術,他們一般地都認為繁體字才是中國文化的正統,如果學習漢語,只須要學習繁體字,恰恰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是減輕了不少負擔,正中下懷。
董琨(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副所長):今天談「用簡識繁」的問題,我認為這個問題本來應該不成問題,我們的字典、辭書都有繁體字。簡化字和繁體字的一對多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妥善解決,這個問題是徹底解決,還是部分解決,須要商榷。
點評:當然要徹底解決才好。最徹底的解決就是恢復繁體字,將簡化字降格為行書。一勞永逸,割除贅疣。
陳章太:在繁體字應用的具體問題上,比如在高中階段,給學生們提供一些繁體字的知識,這個可以考慮。比如韓國,漢字已經不用了,但是在韓國的高中教材裏面還是放了一些漢字進去。
點評:繁體字的問題決不僅僅是具體應用問題,而是中華文化更好地延續和繼承的問題。過渡的辦法是現在就可以開始在中學語文課本中恢復古文課文的繁體、直排,讓學生直接領略古文閱讀的氛圍。德國中學的拉丁文課文都是原汁原味的歷史故事,原本的句型句法。中國的青少年只讀簡體字的古文和改寫過的古典文學故事,勢將跟古典文學漸行漸遠,中國文化亦將日益蒼白。陳委員說的韓國的漢字問題比較複雜,實際上是幾經興廢,始終不可能完全廢除。韓文的辭書沒有漢字作注,將無法索解。現在韓國的漢字教學正有重新興盛之勢。
程榮(社科院語言所研究員、《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修訂版主持人):真正識別繁體字,難度還是挺大的;在教材裏面給繁體字括注,更要費斟酌。比如港台用的「廈」其實是異體字,異體字的問題很複雜,在教材裏面怎麼括注,怎麼給學生講解?還有新舊字形的關係,筆劃多一點,少一點,怎麼寫,這些都很複雜,古書都是用舊字形,現代出版的古籍都是用新字形,你在教材中括注繁體字採用哪個字形,還有怎麼跟港台銜接?這些問題都很複雜,也很難一步到位地解決好,給中小學生增加這麼大的負擔,實在沒有必要。我們漢字的歷史悠久,在中小學教學中,比如印刷術,比如繁簡字,這些作為知識,可以給學生們講,當然最好是中學階段以上的學生,而且是在課外讀物上面加入這些內容。
點評:把握犖犖大端,不必拘泥細微末節。兩千年來中國知識分子都是學習繁體漢字繁衍文化的。港台的教育事業也是如此進展的。所有的混亂都是由簡化漢字引起的。一旦取消它的規範地位,其他問題基本都不足為慮。至於課本編輯中選用哪些字體,可以交給專家討論決定。異體字比簡化字的歷史長得多了,許多簡化字本來就是異體字之一。千年的教學都進行過了,還怕今天沒法教學?莫非今人真的變得比古人愚蠢了?
三
漢字是中華文化的標誌和寶貴遺產,繁體字作為漢字發展演變過程中的一種形體,為傳承中華文化作出了重要貢獻。但是否不學習繁體字就無法讀懂古籍,從而造成歷史文化傳遞的中斷呢?文字是文化的載體和組成部分,但並不完全等同於文化。認識繁體字的人不一定讀得懂古文,而且文化的種類很多、載體很豐富,文字只是其中一種。並非所有人都只有通過讀原版古籍一條途徑了解、繼承傳統文化,古書今譯、用簡化字印刷出版古籍以及通過廣播、電影、電視、網絡等媒體宣傳教育,都是方便現代人學習繼承傳統文化的有效手段。
點評:這是十足的詭辯。不學習繁體字,絕對不可能學好中文的古籍,絕對學不好中國的古典文化。這個結論毫無疑義。認識繁體字不一定懂得古文,但是要懂得古文必須學好繁體字。比如一本用簡化字排印的《漢字文化綜論》(作者劉志基)舉例列出《說文》的詞條:「术,邑中道也,从行术声」。如果沒有繁體字知識,就會覺得莫名其妙。「从行」是什麼意思?原來术字的繁體是術,行是它的左右兩旁(形旁,如通衢大道),术則是聲旁。由此才能理解「術,邑中道也,從行术聲」,這個字在古文中的本義是指城市中的道路。這類書籍以簡化字排印,弊病是顯而易見的。沒有繁體字知識,就不可能閱讀未經改編的古代文字,不要說古代典籍,就是名勝古蹟的對聯、匾額也不能卒讀,連一些傳統的對聯、笑話和文字游戲都無法理解。文字不等於文化,但是文字是歷史文化中最主要,也是信息含量最豐富、含義最確定的載體。任何其他載體,美術、音樂、歌舞、風俗、工藝等多種載體都無法跟文字相比。實踐已經證明,中國古籍汗牛充棟,如果翻譯成簡化字勢必造成大量類推簡化字,漢字字庫根本無法承擔。漢字是漢語文化的本位。電化音像手段只能間接地介紹,只有傳統漢字才能傳達歷史文化的本真。連中國教育部語用司的幹部(這篇報道的結尾處署名為於虹、潘國霖)都會發出 「是否不學習繁體字就無法讀懂古籍」 這樣的疑問,中國歷史文化傳承的危機難道還遠嗎?
蘇培成:據說,有人在某大學圖書館借閱《後漢書》,恰好此書名三個字都是繁體,管理員不認識繁體字,說沒有此書,有人以此為理由提出要「用簡識繁」。其實這個例子最多只能說明管理員不稱職,而不是因為推行簡化字造成的。讀不懂古文、古詩詞,那不是簡化字的問題,那是古代文化知識不足、古代漢語知識不足的問題。不是認識了繁體字就同時懂得了古代漢語。很多人有這種誤會,把繁體字等同於古代漢語。即使在漢字簡化前,不學習古代漢語也不一定就能讀懂古書。
點評:這位管理員的確不稱職。而這種不稱職肯定是推行簡化字造成的。如果沒有推行簡化字,一名大學的圖書館管理員絕對不會不認識繁體的後漢書這三個字。如果沒有推行簡化字,來這裏借書的大學教員或學生都不可能在借書字條上用后字來替代後字。這種惡性同音替代完全是1956年簡化運動造成的。認識這三個字不需要任何古代文化知識和古代漢語知識,簡化運動以前凡上過小學三年級的人都會認識這三個字,不論他是否知道這是一本古代歷史典籍。不學習古代漢語當然讀不懂古書。什麼是古代漢語?古代漢語包括文言的語法知識、古代文化常識,首先第一步是傳統漢字知識。不認識傳統漢字,不容易接近古典文獻;只能閱讀經過改編的古典作品。至少必須將繁體字翻譯成簡化字。同音替代會傳達錯誤的文字信息,只要具備一點古代文化知識,都應該知道,嬪妃的後宮和皇后、太后的後宮是不容胡亂混淆的。從閱讀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任何閱讀和學習,首先的前提是必須在文字上是熟悉的。傳統漢字古今貫通將近兩千年,學會了傳統的繁體字,就能直接辨認漢代以後流傳下來的文獻,甚至不難辨認先秦兩漢時期的隸書文獻。簡化運動截斷了這一文化傳統,中國大陸的人民非經訓練不再具有這樣的文化能力。而且古代文化也有各種層次的區別。甲骨文和小篆,還有歷代草書藝術作品,非經訓練不易學習。可是漢代的樂府詩歌就有很多平白樸素的作品,只要識繁,就不難欣賞。說文解字這樣的字書,釋文也不是高深莫測,能夠識繁就不難索解。唐詩、宋詞、筆記、宋元戲曲和明清小說唱詞,有很多內容與白話文相去不遠,結果也因繁簡兩體而造成了隔閡。如果沒有學習過繁體字,許多人連民國時代的報刊都無法閱讀。現代中國的教育體系真的就應該這樣培養現代的中國人嗎?
朱小健(北京師範大學教授,中國訓詁學會副會長):有人提簡化字在漢字的文化傳承上有問題,不如繁體字。我看這不是繁體字和簡化字的問題,而是古文字和今文字的問題,如果你真要考察漢字的文化信息,最好用古文字,用小篆之前的古文字,而不光是繁體字。
點評:這是故意抬杠,而不是討論問題。人家說的是在文化傳承上繁體字優於簡化字,而不是說哪些漢字承載著古代文化信息。小篆以前的古文字當然承載著古代文化信息,很有價值。但是那些文字還不是成熟的漢字,僅是漢字的前身。漢字發展到先秦兩漢時期,秦始皇敕令書同文,書法由小篆逐漸演變成隸書,東漢許慎編寫了《說文解字》標誌著漢字發展進入了穩定期。經過篆隸草楷四體共存的時代,楷體漢字逐漸成熟為正體(繁體字)。正體的傳統漢字由於字義的擴大,不斷地增加偏旁而「繁化」出系列性新字,(當然也有一部分簡化),逐步形成了形聲漢字佔重要地位的根本特點,這類特點在漢字的前身那裏還不明顯。繁體字從總體上說,不僅接續了小篆和以前古文字的信息成分,而且又承載著漢字成熟以後持續發展的文化信息,一共擔當了近兩千年中華文明的文獻信息載體。傳統的繁體字既是古文字,又是今文字。它大約從戰國末期的隸書時代一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初期都是中國的正式文字。今天仍然是台灣、香港、澳門和海外許多華人社區的正式文字。儘管中國的通用語言文字法將傳統漢字排除在規範漢字之外,但是仍然經常要使用繁體字印刷某些出版物,實際上傳統漢字在繼續充任現代漢語文化的文字信息的角色時,不僅不比大陸的簡化字遜色,而且比簡化字更加精確入微,更具有表現力。在輸入現代化工具電腦和信息網絡的現代化進程中,繁體字一點也不比簡化字稍弱,反而根本沒有同音替代後發生的轉換困擾。類推簡化的問題使得電腦字庫根本無法負擔,辭書界進退兩難。從這個意義上說,簡化字是退而不能有效承載古代的文化信息,進又不能高效適應現代電腦信息網絡的一堆垃圾。
程榮:從繼承傳統文化考慮,不光要認識繁體字,還有小篆、甲骨文、金文,只認識繁體字還遠遠不夠。
點評:小篆、甲骨文和金文等等都是不可忽略的古代文字。可是我們不能沒有數量概念。繁體字是最基本的傳統漢字。掌握了傳統的繁體字和基本的文言語法,就可能涉獵中國古代歷史的絕大部分典籍,即使是先秦兩漢的文獻也因為經過古人大量的傳抄和整理,幾乎都寫成了傳統的繁體漢字。可以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文學藝術歷史等各個角度去觀察、認識和研究。而甲骨文、金文、石鼓文僅僅是一些出土的殘編剩簡、器皿、碑刻文物上的文字。往往須要有關的專家認讀、破譯。將普遍意義大得多的繁體字跟那些漢字的前身文字相提並論,很難說明什麼問題。用這類「顧左右而言他」的辦法並不能抵擋恢復繁體字的呼聲。
佟樂泉:漢字的繁難是確實存在的。漢字簡化使漢字容易學、容易寫了,也就方便人民群眾學習文化,使文化回到了群眾中,現在廣大群眾的文化水平明顯提高了。漢字中沒有簡化的也不一定都是合理的。
點評:漢字認知心理學的論證否定了漢字難學的說法。具體的論述,《漢字簡化得不償失》有關章節都有詳盡論說。並且論證了簡化字並沒有提高民族書寫的總效率。其實每個個人捫心自問一下,只要不是成年掃盲學文化出身(錯過了語言學習的心理關鍵期)的人,難道漢字學習真的那麼難嗎?提倡簡化字的魯迅、瞿秋白、錢玄同都是文壇鉅子,家學淵源,滿腹經綸。他們往往自視為天才,區區漢字,何足道哉。他們萬分同情文盲同胞,目不識丁,悲苦無告。他們不了解語言學習的心理關鍵期,卻憤世嫉俗,將責任主要怪罪到傳統的漢字身上。其實文盲現象是一個社會的政治經濟綜合性痼疾,必須綜合治理,跟改革漢字、廢除漢字很少有關係。佟委員認為「漢字中沒有簡化的也不一定都是合理的」。這句話有道理。當年的簡化運動倉促草率,不少字當簡而不簡,不當簡卻簡。很不合理。現在怎麼辦?應該原則上恢復繁體,將現行簡化字降格為行書,同時將少數從心理學分析來看確實不易認、不易記的繁體字(數量並不太多,如龜、鬱)加以優化,合理簡化;並引進更多傳統行書草書已經約定俗成的字例,讓簡化字的隊伍更形擴大,加快書寫速度,取消惡性同音替代,讓手寫體更加合理而規範劃一。
張萬彬:現代教育與古代教育的學習內容、價值取向、發展方向都有很大的不同,傳統文化的學習只是現代教育其中之一部分,並不是全部。傳統文化的繼承並不是只有通過讀古籍才能實現,對多數人來說,對傳統文化的學習,也並不一定都要讀古籍原文,還可通過其他方式,比如電影、電視等等。中華書局和語文出版社出版的古籍銷售量很小,說明真正須要讀古籍的人極少。唐詩、宋詞及古文都大量用簡化字印刷,從出版部門來說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也沒聽學生說用簡化字不便於學習。
點評:現代教育當然不同於古代教育。沒有人提倡完全回到孔子、朱熹或王陽明的教育模式。但是作為教育內容的一部分,傳統文化仍然必須學習。除了電影、電視、小說、連環畫,還必須讀一定的古籍。中國是一個文化遺產大國,萬國仰慕的中文典籍是中華民族的驕傲。中國公民必須具備一定的古典文化修養。這是毫無疑義的事情。既要學習一部分古籍文獻,就應當原汁原味,繁體字,甚至竪排。為便於教學,當然要加標點,並予注釋。歐美國家大多在基本教育的後期(小學五年級左右)教學拉丁文,也是讓國家的社會文化中堅不斷承繼民族和人類的思想文明遺產。德國的拉丁文課程作為必修科,大學的許多專業沒有拉丁文成績,不准入學。拉丁文課程由淺入深,原汁原味,除了電影、電視等輔助手段,強調要求學生翻譯解釋,背誦大量語法變化的規則表格以應付活用。從實踐上說,古代語言專業會涉及拉丁語文,生物、化學、地質、天文這些專業的命名法也會涉及拉丁名稱,其他如法律、歷史、神學等專業雖有涉及,但也不是非常頻繁。實際上掌握拉丁文既有實用的價值,更是一種重要的文化修養。在中國,不少人反駁「提倡恢復繁體,加強古文教育」,總是重複說「閱讀運用古文的總是少數專家學者,是極少數人的事情」。甚至拿古籍出版物的數量來證明。教育部、國家語委、語用司的袞袞諸公為什麼不想一想,我國的教育內容中,數理化生都是必修科,學生畢業以後,又有多少實用價值?高中數學從平面三角教到解析幾何,除了部分進入理工專業後來成為工程技術人員的以外,又有多少人用得上?家庭、個人除了加減乘除,計算增值稅能用上一元一次方程就了不起了。高中物理從第一、第二宇宙速度教到原子嬗變原理,每一届畢業生有多少將參與宇宙飛船和洲際導彈的建設?高中化學從元素周期表教到有機化合物,同分異構體,除了化學專業人士,畢業生會用洗衣粉和味精就行,根本用不著思考化合價和結構原理。為什麼我們的學校要開設這樣的課程,而且是進入高等學校的必修課程,搞成「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趨勢?說到底,是為了保證民族文化的總體素質。數學是邏輯思維的健美體操;物理、化學和生物學知識都是現代科學的最重要基礎。如果關於數理化生的想法是基本正確的,那麼「提倡繁體字,加強文言文教學」 也就順理成章,合乎邏輯,以促進公民的人文素養跟我們的歷史文化遺產相契合。兩相比較,教育高官們厚於彼,而薄於此,又該作何解釋呢?是下意識的重理輕文,還是另有隱情?我們進一步觀察,不難發現,一旦離開學校,對於數理化生的內容,絕大多數的成人幾乎都絕少接觸。除非是子女的功課遇到了麻煩,又請不起家庭輔導,只好勉強操持,再作馮婦。相反,對於古代的文字,古典詩詞,歷史典故,卻或多或少還會有機會主動或被動地有所接觸,比如旅游時欣賞名勝中的碑文、對聯,觀賞藝術時涉及名人名言、字畫、掌故,做生意講求風水勘輿命理,如果是業餘愛好喜歡上了文史哲人文閱讀和創作,則更要涉獵古典文化。而且不論他們的職業是理工醫農還是人文學科,三百六十行,這類業餘的涉獵都可能發生。按照這樣的觀察結果來推斷,我們可以說,基礎教育中的語言文字修養從比例上比自然科學修養更加深入和長期地伴隨每個人的一生。再從另一個角度觀察,德國這樣的發達國家,藏富於民。極富裕階層人數不多,失業靠救濟度日的家庭也不多,沒有赤貧不得溫飽的人。人數最多的是中產階級。兩頭小中間大。廣大國家公務員、律師、醫生、教師、職員、職業軍官,收入穩定,教育程度完整。他們不僅專精自己的專業,多半至少懂一種外語,言談可以涉獵廣泛的領域。德國實行五天工作制,工會已經提出每周35小時工作的要求。人民為職業的勞動時間將越來越少。中國如果發展正常,也將在若干年後,逐步走向這樣的社會境界。在周末時間上也在跟世界接軌。到了那個時代,將有更多的人民追求精神的享受,將有不少人醉心於研究古典文獻。從相對比例和絕對人數上都必定會大大超過今天的文史哲專業人士。 此外,從世界的教育比較來看,德國的基礎教育在世界和歐洲地區並不是最好的。中小學教育落後於芬蘭等國家,差距不小。但是德國畢竟保持了傳統教育的優秀成分。說白了,德國沒有特別強調數理化等自然科學的絕對地位,相反一向重視人文語言學科的教學。令所有中國人驚疑不止的是,他們這裏沒有「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一說。數學和語文(德語)都是畢業會考必考的科目,拉丁文和英文也必須修完課時,成績及格。倒是物理、化學、生物、歷史、地理等科目都作為選項,選了物理,又選歷史,就可以不修化學或生物,反之亦然。就是這樣的基礎教育,德國的思想家、藝術家、哲學家直到現代都代不乏人,在自然科學領域中擁有世界級的科學家不計其數。 僅以諾貝爾獎金獲得者的人數為例,從1901年到2007年10月為止,共有八十三名德國人獲得諾貝爾獎金。其中九名獲得文學獎,五名獲得和平獎,其餘分別獲得物理、化學、生物、醫學和經濟等科學獎。 德國學校重視外語教學。拉丁文(涉及許多語法現象和歷史典故)作為基礎,給外語和文史學科奠定了根基。廣播、電視和書刊全面開放,青少年可以直接看到英美法等外國的電視節目,聽到外國的廣播,購買外國的書報,直接了解外國的新聞和文化。中學生就能直接跟外國人用英語或法語聊天,純屬稀鬆平常。瞿秋白曾經詛咒過漢字,但他也曾很形象地比喻說,中國的古文就是東方的拉丁文。對比西方的拉丁文教育,我國的古文包括繁體字,也應當得到重視,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中國的教育領導機構切不可坐擁寶山不識寶。傳統漢字和文言文的教育經過了大約兩千年的發展。中國出現過群星燦爛的詩人作家政治家軍事家科學家;進入現代社會,學習繁體字的一代學人面對日寇入侵,國土淪喪的苦難,無論理工醫農文史哲,大師輩出;學習簡化字的一代又一代知識分子,文革前大學生,紅衛兵大學生、工農兵學員、老三届大學生,獨生子女大學生,無論是文史哲,還是理工醫農,在創造性成果和個人文化修養方面,都無法望西南聯大時期知識分子之項背。原因固然很多,以繁體字為外部象徵符號的人文涵養是否也是多項因素中的一項呢?
國家語委副主任、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司長王登峰最後總結說,這次研討會討論得很充分,專家們提出了非常好的意見和建議。文化傳承的深層次問題在於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和運用,而不僅僅是認識繁體字的問題。總體上看,國家關於繁體字學習和使用的法規和政策是明確的、適度的,應繼續作為今後處理繁體字學習和使用的基本依據,同時也要採取積極措施逐步解決繁體字使用中實際存在的困難和問題,使繁體字在法律允許範圍內得到恰當的學習和使用。
點評:身為國家語委主管人士的王副主任,遠遠沒有看到漢字簡繁的爭論背後是一個文化生態的深層問題。現在自然生態環境保護的思想已經普及,可是在中國保護人類文化生態的思想還相當陌生。一些官員和專家根本沒有想到,中華民族的文化是人類文化生態中不可再生的一部分,是人類的共同財富。一旦被毀便可能無可挽回。傳統漢字難學難寫的問題已經不再存在,它的歷史文化信息卻是人類文明的瑰寶。而且它完全可以繼續為中國文化服務。生命力極強。計算機中文信息的成功更宣告簡化字是中文網絡世界的贅疣。在人類文化生態意識的面前,繼續堅持犧牲珍貴的古代人文價值以換取虛妄機械效率的思想是非常愚昧的落後思想。
簡化字無益而有害
港台和海外知識分子關於漢字簡化得不償失的批評,國家語委可以充耳不聞,甚至可以斥之為有政治目的;可是形勢的發展出乎人的意料。正是國內的對外漢語教學專家和基礎教育心理學專家發現了漢字筆劃跟認知心理之間的實質關係。根本不存在「筆劃越少越容易學」的規律。這些專家們不曾,也不敢提出簡化字得不償失的問題。可是他們的許多結論卻歪打正著,恰好說明了簡化漢字無助於認字效率。巴金、陸定一等前輩人物白紙黑字寫下的「傳統漢字並不難」的經驗之談,我們每個個人的識字經歷,現在都得到了這些實際上相當簡單的科學結論的證實。電腦輸入漢字的成功,早已證明漢字難寫的問題獲得了基本的解決。有人說電腦現在還不夠普及。不要忘記,五十年前中國城鄉連普通的自來水鋼筆也不甚普及。而今天的工業發展速度早已今非昔比。幾乎出於相同的道理,由於簡化字並不能使文盲更快地識字,而且「掃盲兩千字」都是經過挑選的本來就比較簡單的漢字,其中很多如人手口刀牛羊你我他大小左右上下,都沒有簡化,認識一千五到一千七,就算脫盲。所以簡化字對於掃盲識字也沒有明顯的助益。至於簡化字在電腦屏幕上比繁體字更加清晰之類的辯解,實在是理屈詞窮的哀鳴。這類問題在電腦中文程序普及早於大陸的港台地區根本不值一駁。最為震撼人心的是在中文電腦信息處理的進程中,簡化字一點也沒有表現出比繁體字稍微優越的特性。無論簡繁,漢字的信息量都是9.65。恰恰相反,由於同音替代的結果,在跟繁體字轉換的時候,不斷出現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漢字簡化得不償失已經成為事實上公認的結論。海外的人士比國內看得更清楚。瑞典女漢學家,《漢字王國》的作者林茜莉就公開質疑簡化漢字的必要性。西方人非常看重自身文字的傳承性,稍有規模的辭書總是要在詞條中注明,來源於拉丁文、希伯來文、希臘文或梵文,並引以為自豪。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中國大陸為了所謂的一點點機械式的效率,竟要捨棄與古典文化緊密相連的繁體漢字。德國是綠黨的發源地。綠色環保意識深入了所有黨派和人民的心靈。他們寧可不要一時一事的高效率,(議會決議限期拆除所有核電站),卻要保護所有一旦消失就永遠無法挽回的物種和生態。語言文字也是人類社會生態中的自然物種,一旦消失也將無法挽回。我們不僅從中華民族的立場出發,更是從人類文化的立場出發,應該保護和繼承中國的傳統漢字文化。不是它特別優秀,世界上沒有一種自然語文是完美而完全符合科學的,總是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而是因為它跟其他所有的自然語文同樣享有在人類文化的大地上生存的權利。而且漢語漢字是最適合中國人的思維習慣和文化傳承的載體。對於國內的少數民族,我們尚且要保護他們的語言和文字,沒有文字還要為他們創設文字。在國際上,我們應該充滿「漢語漢字是東方民族文化的重要的一支,並正在適應信息現代化」這樣的自信。既然簡化字沒有預想的好處,尤其在電腦信息化過程中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還有相當的缺陷,我們就應當當機立斷,及時改弦更張。1949年以後我們廢除了市場經濟,廢除了《物權法(1929年)》,現在都一一逐漸恢複,甚至恢復了一度被棄置的「先生、太太」之類的人際稱呼。為什麼傳統的漢字就不能恢復呢?不要怕丟失面子。文革的《五一六通知》、《十六條》都是CCP中央發佈的,經過實踐的檢驗,文革是一場浩劫,於是承認錯誤,撥亂反正。况且文字改革的工作還不能全盤否定。漢語拼音方案為推廣普通話、輔助漢字教學、推動國際標準化、中文電腦信息化都立下了汗馬功勞,漢字的橫排橫寫,異體字的整理和歸並也是有一定的功勞的。恢復繁體的具體方式也是可操作的。將簡化字降格為行書,讓不會寫繁體的民眾繼續使用,是非常合理的過渡辦法。 花錢少,社會波動不大,各種標識、證件、貨幣、表格可以逐年替換,自然淘汰,不必花費大量資金。繁體字中確實太繁的少量漢字仍可以謹慎簡化,變成行書的簡化字隊伍還可以進一步擴大和合理化。
師資和經費
具體的恢復繁體字工作需要一批熟悉簡繁轉換的教師。一種設想是到港台地區招聘五千名大專以上、國語表達能力強的青年志願者。分批進入全國兩千多個縣級行政區,執教半年到一年,對各地的中小學校教師以及機關工作人員實行集中培訓,各地城鄉的電腦網路、電視節目和電化教學部門配合展開簡繁轉換的宣講教學活動,只要不是文盲,絕大部分中青年群眾可能在兩三年的時間內適應轉換過渡。大約在一代或兩代之後,就可以完成基本過渡,因為電視、電腦、手機等視頻手段比五十年前方便完備百倍,文盲人數也大大下降,恢復繁體可以比當年推行簡化字更加容易和迅速。恢復繁體甚至可能帶動一場考究文彩、注重修辭的中華文化的文藝復興運動。另一種設想,則是完全依靠大陸中青年志願人員,自願報名,擇優錄取,交由北京師範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聯合舉辦簡繁轉換培訓班。經考試合格,分批進入各地執教。簡繁轉換不能一一對應的漢字一共只有將近一百字。其用例中還有一部分非常用詞例在小學教材和中學教材裏不會遇到。估計志願教師的培訓數周就可以考試通過,各地中小學教師,三個月一般都可以基本掌握,半年到一年全面鞏固。如果志願教師以每人每月津貼為2000元計算,5000人,12個月需要120億元。加上平均的交通費、保險費、辦公費每月500元,則需要30億元。估計教材、輔助材料和電影、電視教學片和宣傳片大約50億元。總計共200億元人民幣。交通標記、貨幣、表格自然替換淘汰,不必特別投資。相關的詞典和趣味讀物國家甚至還可以賺錢。這部分經費現在國家的綜合能力是能夠負擔的。甚至個別特大貪官的貪污贓款就高達上億美元。國家為民族文化的百年大計,支付這一點開銷完全值得。
現代國際視野中的漢字
從1987年9月20日中德兩國電腦信息專家成功地從北京發出第一封中文電子信件到達德國卡爾斯魯厄大學以後,中文信息開始全面進入網絡世界。中國的語言文字更加直接地與世界各國的語言文字並肩存在於同一個平台上。漢語漢字進入了現代信息化、國際標準化時代。 新時代的意義在於,一切語言文字問題已經不能由一個党的領導部門來決定,(所謂「中央已有結論」),不能僅僅顧及一個黨的利益,或一部分人民的利益,而是全民族的利益。語言文字甚至已經不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內部的事務,同時也是國際網絡中多個平等的成員之一。 多國語文不僅有相互翻譯的轉換關係,還有共同佔有網絡空間的共享關係。具體到簡化字問題,就不應該再僅僅考慮党的威信問題,(其實能夠改正錯誤倒是美德之一),而應該考慮民族文化的長遠利益。不應該僅僅考慮一部分大陸人民已經熟悉了簡化字,重新學習繁體太困難,(其實根據王力教授的實驗結果,這個困難並不嚴重),苟且於一時的「輕鬆和自在」,將背負後世長遠的遺恨。民族語文是兩岸同胞共同的財富。簡化字沒有易認易學的好處,就應當退出歷史舞台,讓位於縱橫古今,承載豐厚的繁體字,實現文字的統一。不僅在民族內部統一還不夠,從電腦信息的國際化和標準化的角度出發,更應當考慮漢字對電腦網絡空間的佔用。漢字字庫使用兩個字節組成一個漢字所以佔用特別多。按照科學集約化的要求,盡可能地合理使用空間。人們不難發現,不論是哪一個字庫,數以萬計的漢字都是繁體字,僅有兩千多個是簡化字。它們的存在是漢字世界的贅疣。因為它們的存在,繁體字跟它們不能一一對應,要制定很多特殊的指令,來解決這類麻煩。因為它們的存在,還將隨時準備接納古籍翻譯帶來的類推簡化字。這種字庫的擴大實際上是漢字信息空間無法忍受的。這樣的擴展既不實用,又不可能。簡化字存在一天,這種兩難的尷尬就會存在一天。一旦廢除簡化字,(將簡化字降格為手寫體,摒斥出字庫以外),這類困惑就可以一掃而空。再進一步推進,我們看到漢字文化圈也應該標準化、集約化。全世界abc等拉丁字母使用的都是相同的代碼,可是漢字文化圈各國都有各自的字庫,甚至兩岸三地還要分國標碼和big5碼。大約在將近兩千年以前,漢字文化圈的漢字原是基本統一的繁體字。後來在漢字主體之下,陸續出現了部分日本漢字、韓國漢字和越南字喃。西方列強入侵以後,日本、韓國也搞了一些簡化字。但是這些都不足觀。只要我們將簡化字並不易學易認的理論告訴他們,估計他們很快就會放棄簡化字,恢復繁體字。到了那個時候,漢字文化圈的漢字字庫的標準化、國際化和集約化就可以無痛苦地水到渠成,毫無愧怍地面對世界其他的文字文化圈。
繁體字將重新整合漢字文化圈
傳統漢字是世界文化遺產之一,是中華民族文化最直觀、最典範的代表。漢字也超出了民族的範圍,對於周邊國家發生影響,形成了漢字文化圈,使得漢字不僅是中國文化的有機成分,也成為漢字文化圈各民族各自的文化有機成分。對於漢字是日韓朝越等國家「民族文化自身的有機成分」這一點,各民族的認識經過了一個曲折的過程。他們曾經在中華文明面前幾乎全盤漢化了上千年。到了十九世紀,在西方列強攻破漢字文化圈各國的文化壁壘的時代,全都開始摒棄漢字文化,試圖全盤西化,簡化漢字,實行拼音,廢除漢字,甚至對中國的文字改革形成相當壓力的包圍圈。可是在幾起幾落的廢除漢字過程中,日韓兩國始終無法徹底廢除漢字,越南在廢除之後,一直在後悔和無可奈何的焦慮之中,恢復漢字教育的呼聲不斷。這些民族文化本身的掙扎表明,漢字詞和漢字在千年以上的文化共存中,已經成為他們民族文化的有機成分,已經不可割捨。強行割捨就會傷及文化本身。
在中國實行漢字簡化、鼓吹廢除漢字的時期,日本和韓國卻發現他們並不能完全擺脫漢字文化。現在中國重新確認了漢字的文化本位,經濟上強大起來,文化上逐漸恢復自信的時候,勢將帶動漢字文化圈各國重新審視漢字在他們民族文化中的歷史定位。漢字文化圈國家除了越來越多的民眾積極投入漢語學習熱潮以外,更多的漢學家和教育官員實際上希望的是中國恢復繁體字。韓國學者張喜久先生的文章很有代表性。如果這樣,他們的青年學習了繁體字,既可以直接跟中國人 溝通和學習中國文化,又可以閱讀他們的歷史文獻,學習他們的古代文化。從這個角度來說,中國恢復繁體字也是漢字文化圈的共同利益之所在。
二.反駁北大中文系教授蘇培成先生的說法
先看南方都市報的報道:
爭論繁體字簡化及漢字的未來
2006-03-20 13:33:24 來源:南方都市報
蘇培成教授的觀點是自相矛盾的。先說簡化字「一對多的問題,如果光就簡化字使用的層面,不涉及繁體字和古書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它不會給我們現實的語言運用造成混亂」。那就是承認如果涉及繁體字和古書就會有問題。涉及繁體字和古書難道不是我們現實的語言應用問題?實際上就是有問題。例如白居易的《長恨歌》,簡化字本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人們就會問,到底是后宮是後宮? 皇后的宮室裏怎麼另有三千佳麗?只能是嬪妃居住的後宮。查香港、台灣出版的《唐詩三百首》,都作後宮,而非后宮。說明中國的古文是十分精微嚴謹的。接著蘇培成教授又主張「大多數人可以讀簡化字版的古書」, 「對於大多數現代人來講,讀簡化字版的古代典籍也完全可以達到了解傳統文化的目的」。明知簡化字涉及古文有很多問題無法回避,卻讓人家用簡化字學古文,豈不是故意誤人子弟?陳寅恪、錢鐘書等老作家出書也不願意用簡化字出版,因為許多例句用簡化字出版會令讀者莫名其妙。大量古代典籍特別是字書、類書更不能用簡化字出版。不學會繁體字,任何人都無法學好古文。不僅如此,根據出版界的消息,將古籍大量出版簡化字本也是很不現實的。古籍中的大量非常用繁體字,因為某偏旁已經簡化,按簡化字本出版應該將它類推簡化。可是如果簡化,就要在簡化字總表中又增加一個新的簡化字。 這樣的字例不是個別的。於是新近出版的大型辭書,收字越來越多,簡化字不斷增加。本來簡化字的目的就是減少漢字,結果現在字數反而越來越多了。多一些簡化字,就多一些吧。不行。現代漢字已經進入電腦時代。多一個漢字,就要在電腦字庫中增加一個點陣漢字圖形。 漢字佔據國際網絡空間已經比其他民族語文多很多倍,不能無限制持續擴展佔用。古籍簡化出版已經遇到了難以回避的兩難境地。蘇培成身為北京大學教授,而且是語文現代化學會會長,這樣主張是沒有道理的。
蘇培成教授又說:「我們不能以少數人的需要去要求大多數人。」「國學底子的厚薄與「用繁體字還是簡體字」也是兩個問題,不是說認識繁體字的人就能讀古書。50年前大家都用繁體字,會讀古書的是少數人,現在也是少數人。懂得古文不光是文字的問題,還有古漢語和白話文的問題,是須要經過專門訓練的。」這種少數人論是不值一駁的謬論。 每個高中生都要學習物理,都要學習第一宇宙速度、第二宇宙速度,做大量運算練習,再學核子裂變原理,火箭推進原理。試問全國高中生有多少人將進入火箭和人造衛星基地當工程師、當宇航員?答案是極少數人。那麼是否應該按照蘇教授的邏輯,「不以少數人的需要去要求大多數人」,取消這些物理教學內容?如文革期間那樣,改學「工業基礎知識」、「農業基礎知識」,專教怎樣裝配電盤,怎樣蓋豬圈?
由於現代科技的深入發展,業餘愛好者和業餘研究者不可能進入航天試驗或者基因克隆實驗等尖端科技領域,反而永遠有可能進入古典詩詞、語言、文史類的興趣或科研領域,比如馮志偉教授那樣,在文革動亂時期,處於偏僻城鄉,仍然以一雙手、一支筆的方式研究對比了簡化字、繁體字和外文的信息量,刻苦學會了多種外語。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和文化普及度的提高,這樣的人數將越來越多,絕不會越來越少。只要認識繁體字,再學習一些文言語法知識,就可以進入古文的領域。文學、藝術、歷史、地理、社會、軍事、經濟應有盡有,從先秦兩漢到上世紀五十年代。如果連繁體字都不認識,那就一切免談。 語文教師反映,五十多年來高考的文言文越來越淺,成績還越來越不好。作為最高學府中文系的教授,是否也應該有一點自省?
蘇教授還說:「國外的拼音文字變化更加劇烈,莎士比亞時代的古英語現在的西方人已經很少有人能看懂了。」跟莎士比亞時代相近的湯顯祖也是著名的劇作家,他的作品一般高中畢業生閱讀和欣賞並不太困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區別僅僅在於繁體字。只要會讀繁體字,就能直接閱讀這類古典作品。蘇教授如此對比的結果,豈不是更不應當輕易放棄繁體字?眾所周知,英法德俄四種文字中,英文拼讀最「有法不依」。美國英語搞了一點小改革,labour∕labor, centre∕center,英國人、歐洲人一般都堅持不接受。主張英文改革的社團鼓噪了很多年,始終沒有成功的蹟象,據說也是因為英文詞承載了語文的歷史文化信息,英國人寧肯容忍言文不一致的麻煩,也不願意放棄它們現行文字的文化功能,去搞「簡化字」。實際上作為拼音文字,如果他們搞一場簡化運動,結果一定能編出一套拼讀完全一一對應的簡化新英文。為什麼他們不這樣改革呢?難道對我們沒有啓示嗎?
蘇教授說:「說繁體字很有文化內涵,說簡體字沒有一點文化,我覺得都不完全符合事實。同樣是漢字,繁簡體的優缺點是一樣的。比如簡化字的「灭」,用一個東西壓住火,怎麼沒有字理?「灶」是土做的,拿來燒火的。這個字台灣現在也接受了。另外,不要把「豐富文化」的帽子加到文字頭上。文字是紀錄語言的工具,滿足日常應用是最重要的。至於追求字理,那是少數文字學家的事情。」
什麼叫「台灣已經接受了」?台灣教育部門在1980年出了一本《標準行書範本》允許學生在書寫時採用兩岸傳統上約定俗成的五六百個行草簡字,大約跟大陸的簡化字相同。印刷讀物和教學仍然用繁體字。 這是台灣識繁用簡的重要嘗試。滅比灭的內涵高明多了。水旁,從戍,從火,表明一個捍衛者(戍)用水去將火撲滅。什麼是文化內涵?我們隨便做一個手勢,畫一個幾何形,都可以賦予一定的文化含義,表達某種意義。但是它們沒有雋永的歷史文化內涵。為什麼?因為它們沒有承載過歷史上延續的文化信息,僅僅只有當下的含義。繁體字的文化內涵不僅僅因為它們有字理,而且貴在它們在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承載過無數的信息,今天依然存活在中國人的世界裏。西夏國的文字也有它們的字理,專家研究後可以加以解說。可是西夏國已經滅亡,沒有人再使用這種文字,其字理僅僅含有微淺的學術歷史意義。而繁體漢字不僅有它們的字理,而且縱橫古今,承載了兩千年的歷史文化,而且至今還能勝任卓越地進入電腦信息網絡,承載現代化的語言文化,這才是我們說的輝煌文化內涵,令人嘆為觀止。繁簡兩體的優缺點是根本不一樣的,簡直是霄壤之別。50年怎能跟2000年相比。現代語言學認為,文字不僅是記錄語言的工具,而且是承載文化的工具。簡化字不能夠完全滿足日常應用,因為現實生活無法擺脫繁體字,一旦遇到繁體字就會出現問題,更不能承載歷史文化,兩相比較,當然應該捨棄它,恢復既能滿足日常應用,又能承載歷史文化的傳統漢字,繁體字。這是非常簡單的邏輯選擇。恢復繁體,將簡化字降格為書寫體,平穩過渡,是相當合理的方式。蘇教授說:「大陸的簡體字已經紮根,是完全不可能倒回去的」。為什麼不能?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都已遭否定,市場經濟、無罪推定都得到了否定之否定。對繁體字為什麼不能實事求是?不是不現實,而是一部分人曾經堅持過簡化的方向,頭腦中認為「簡化字優於繁體字」的錯誤想法紮根太深,現在不願意承認現實和接受現實。
今天的綜合國力已經大大增強,遠遠超過1956年的經濟水平。今天的人民文化水平高於五十年代很多,文盲也減少到一億左右,主要存在於邊遠地區。同時電腦、電視、手機等視頻傳播手段比五十年代提高了千百倍,對人民的教育和培訓也方便了千百倍。印刷成本也因為電腦輸入和激光照排等先進工藝而降低。那時為了簡化漢字,不惜花費巨額資金在各地新鑄銅模,今天在電腦中簡繁轉換只要發出一條指令。 由於簡化字降格為手寫體,人民不會成為文盲,貨幣、標誌、證件都可以過渡使用,自然替換淘汰。基本不須特別投資。
電腦目前還不能普及到農村,肯定是暫時的。漢字簡化的1956年鋼筆還沒有普及。到文革前夕銥粒生產工藝在上海過關,價格下降,七十年代鋼筆已經迅速普及。今天中國的電腦工業發展迅速,產品必能較快地走向農村和偏僻地區。再說當年簡化漢字的時候,連鋼筆都遠未普及,師資奇缺,(毛澤東指示掃盲班用高小畢業生當教員),實行簡化的政策卻毫無顧忌地強制貫徹(異議者被打成右派);今天要進行撥亂反正,恢復繁體,卻說不利於偏遠地區,厚彼而薄此,有什麼道理?關於還要不要廢除漢字,實行拼音化,已經不用再討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