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不淺的德政 (一) 葉高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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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生活周遭，有些被視為是「德政」的法令，宣稱以保護人民為宗旨。這些德政的邏輯都是：只要禁止那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就會剩下好的事情。這種想法實在天真得可笑。俗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禁止不好的事情，並不見得就會剩下好的事情。很多時候，其實是衍生出更糟糕的事情。如此一來，這些德政總是將其宣稱要保護的對象推入更悲慘的境界。然而，很少人敢公然批評這些德政。因為這些德政都是立意良善、政治正確，批評者往往被視為動機不良善，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在本系列文章中，這些害人不淺的德政將一一被點名。我無意質疑這些德政的「立意」，我將證明的是這些德政的「方法」非但保護不了人民，而且是反其道而行。我們應當知道，此種表面上說是為你好、暗地裡捅你一刀的法令，最為陰險。

(一) 室內公共場所全面禁菸

2009 年最引人注目的最新德政，莫過於新版菸害防制法的實施了。醫學研究早已證實，吸菸提高肺癌的發生率，對健康不利。政府為了照顧人民的健康，於是設立一些使吸菸變麻煩的阻礙。如此，人民就會減少吸菸，然後身體就更健康了。這樣的推論好像言之成理，也是某些人推動菸害防制法的重要理由。

我同意吸菸對健康是不利的。然而，以健康的理由禁菸，卻放過其他更不健康的事物，很難使人信服。還有什麼事物對健康不利呢？很多，像是炸雞排。對許多人來說，嘴饞時來塊香噴噴、油膩膩的炸雞排 (或其他油炸物)，其爽度大概不遜於菸癮者叼根菸。然而，就像吸菸提高肺癌發生率似的，油炸物容易導致心血管疾病的發生。何況，心血管疾病的死亡率比肺癌還高呢。又例如，甜食是導致蛀牙的罪魁禍首，且蛀牙的盛行率也遠高於肺癌。如果政府真的要照顧人民的健康，限制油炸物或甜食應該比禁菸更優先才對。由此可見，禁菸需要更強烈的理由，才能使人信服：禁菸比限制其他不健康的事物更重要。

這個強烈的理由，就是二手煙問題。吸菸者縱使願意犧牲自己的健康以換得一時之快樂，但其本身就像是一座排放污染的工廠，使周遭那些討厭菸味或不願犧牲健康的人成了無辜的受害者。經濟學把這種現象稱為「外部性」。在外部性出現的情況下，政府往往被賦予介入的正當性。如此看來，以二手煙的理由禁菸，比照顧健康的理由更具正當性。

防制二手煙的關鍵，在於將吸菸者與不吸菸者隔離開來。只要讓兩者井水不犯河水，就不會有二手煙問題。所以我們需要的方法，是明確劃設並標示吸菸區。不吸菸者只要別靠近吸菸區，就保證不會聞到菸味。如果他偏要進入吸菸區，那麼就一點都不無辜了。舊的菸害防制法便是採行這套標準，允許室內設置隔離的吸菸區。這樣的作法，也符合世界潮流。

然而，新的菸害防制法剝奪室內設置吸菸區的空間，反而將吸菸者趕到沒有隔離的人群當中。於是，吸菸者被迫在門口、騎樓或人行道流竄，使無辜的行人容易在沒有心裡準備的情況下吸到二手煙。從此，討厭菸味的人走路都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隨時提心吊膽，精神蒙受很大的損失。上述情節已經在桃園機場活生生地上演了。原先，桃園機場設置 8 個隔離的吸菸室。不吸菸者只要別走進那幾個房間，根本不會吸到二手煙。然而，新法實施之後，桃園機場撤掉那 8 個吸菸室。從此，吸菸者只好站在門口或躲在廁所吞雲吐霧，使二手煙問題變得更嚴重。(2009.12.28 蘋果日報)

新的菸害防制法還衍生另一個後遺症，那就是：路面菸蒂變多了。原本吸菸者在吸菸區吸菸，菸蒂可以丟到煙灰缸裡。如今被趕到門口、騎樓或人行道，沒有煙灰缸可以用，只好隨手一扔啦。這對於討厭髒亂的人來說，又是精神上的損失。諷刺的是，菸害防制法本來是要解決外部性，結果本身卻製造出外部性。

室內公共場所全面禁菸，讓吸菸者四處流竄而蒙受損失，也讓不吸菸者更容易在沒有心裡準備的情況下吸到二手煙而蒙受損失。這是典型的雙輸局面。若說這個法令害人不淺，一點都不冤枉。更嚴重的是，這個法令侵犯自由權。如果有人想要經營吸菸餐廳，只要在門口標示清楚，我們有什麼理由禁止人們這麼做？顯然，討厭菸味的人根本就不會進入吸菸餐廳，進入吸菸餐廳的人根本就不是無辜者。如此看來，菸害防制法不是保護人民的德政，而是危害自由的暴政。
http://richter.pixnet.net/blog/post/23530689
葉高華 臺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學系博士班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