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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疯子，假疯子，真假疯子
（一）真疯子
老二、小刚和大孙同在一个村子插队。老二和小刚是铁哥们儿，和大孙却经常闹别扭。麻烦的是，大孙有「魔怔」（精神病），不犯病时倒也和气，一旦发了病就要砸锅摔碗，打架时专抠对方的眼睛，实乃「武疯子」也。村里的人知道大孙惹不得，远远地见了就躲着走。只有老二这个二百五，偏要跟疯子较真儿吵架，一来二去就结了仇啦。
终于有一天，大孙的家里给他办好了病退返城手续。大孙得到喜讯，也没忘了关照老二一声：吾行前，必杀汝！
老二一听，登时面如土色。大孙说得出，就可能做得出，更何况疯子杀了人不用偿命。性命攸关，老二慌忙去找小刚求助。小刚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老二恍然大悟，拎了一根硬木制的镐头把儿，趁着月高风黑，来到大孙的宿舍。
宿舍里有人正在讲故事，听众甚多，大孙也听得入了神。老二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对准后脑勺抡圆了就是一镐把儿。扑的一声，大孙应声倒地。老二如释重负，也不管大孙死活，径自回房睡觉去了。等到众人七手八脚把大孙送到医院抢救时，早已回天乏术。消息传回来，队长带领众人把睡梦中的老二捆成个粽子一般，然后报了警。
老二被捕后供出了小刚，于是小刚也被捉将官里去。大孙的家属很生气，坚决要求法院枪毙这两个残杀精神病人的家伙。后来两人都被判了数年有期徒刑，再后来就不知所终了。
真疯子的最大特点，是绝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
（二）假疯子
人在遭遇逆境时，有时会装疯卖傻，以避免更多的灾难。宋公明酒醉题了反诗，得知官府要来抓他，便跳到屎尿坑里滚，口称「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不过宋先生的诡计没有瞒过滑吏黄文炳，一顿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宋先生只好乖乖招认。对比之下，我党地下党员华子良就幸运得多。国民党枪毙我党要员时，华先生被拉去陪绑。枪声一响，华先生便及时装了疯。国民党特务傻得要命，居然让这个假疯子当监狱的采买而得以出入牢门。后来，华先生不仅逃出生天，还领来了解放大军。
中国有假疯子，外国也不甘落后。日本东京检察官杜丘东人遭人诬陷，后来被送进精神病院，被强迫服用一种名为「AX」的中枢神经阻断剂。杜丘知道，服用这种药的人最后都发了疯而「跳楼自杀」。为了保护自己、揭露敌人，杜先生在每次被逼服药后，都要用手指去狠抠嗓门而将药片呕出。同时，他还要装出种种疯癫来迷惑敌人，真是苦不堪言。最后，敌人相信杜先生已经变成了真疯子，把他带到楼顶上，嘱他「一直往前走，就会融化在蓝天之中」。杜先生遵嘱开始走动，不过走到楼顶的边缘突然站住，回过身来。于是敌人便惊慌地看到一个目光如炬的杜丘......
以上说的，都是文艺作品中的人物，下面说说现实生活中的假疯子。
前面提到，老二趁着大孙听故事时对他发动突然袭击。这个讲故事的人就装过疯。此人外号「蛋子儿」，自幼聪颖过人，吹拉弹唱无一不能。可惜出身不好，没有去文工团的命，只得到个「修理地球」的差事。有门路的人走后门参军、招工、上大学。「蛋子儿」没有后门，只好在村里忍着。插队三年，绝望到了极点。突然有一天，听说精神病可以办病退，「蛋子儿」便「疯」了。先是胡说八道，后来就给人下跪。「蛋子儿」本是个极讲面子、又最爱干净的人，「疯」了一天看看身上挺脏，自己脸上就先挂不住了，忙着去洗，这就露出了马脚。于是有人对他说：若要病退，需要先到精神病院接受电击，看看是不是真疯。「蛋子儿」一听吓了一跳，「疯」病也就不治而愈了。
装疯并非「蛋子儿」这样的平民的特权。国家主席刘少奇先生被幽禁期间，似乎也出现过神经错乱的症状。不过有人发现，刘先生尽管胡言乱语，目光却始终炯炯，绝非精神病人所能。后来刘先生大概想明白了：他就是成了真疯子，他的那位湖南老乡也是不会怜悯的。于是，他沉默了。
除了装疯的，还有一类假疯子，他们的「疯」是领导钦定的。把没有精神病的人投入精神病院强制治疗，假疯子就有可能变成真疯子。正是：说你疯，你就疯，不疯也疯；说你不疯，你就不疯，疯也不疯。
（三）真假疯子
文革初期，北京出了一位「新时代的狂人」。此君姓陈名里宁，是北京安定医院（精神病院）的病人。据当年的文革小报介绍，陈先生本是某单位的干部，很早就怀疑刘少奇是修正主义分子，并且对刘先生的理论进行过系统的批判。因此，陈先生被走资派投入精神病院而受到残酷迫害。陈先生入院后坚贞不屈，继续斗争，直到文革中被某红卫兵组织解放，他才重见天日。这篇报道还配了一幅通栏大图：一个愤怒的男子，高举锁链怒吼着，那形象可比当今锒铛入狱的阿扁帅多了。
一时间，陈先生成了各单位竞相邀请的红人，在各种报告会、批判会上控诉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对他的迫害。讲者声泪俱下，听众义愤填膺。不料红了没几天，就有消息说，陈先生并非受迫害的假疯子，而是亟需治疗的真疯子。盖因与陈里宁的解放者对立的另一派组织经过调查，发现陈先生不仅反对刘少奇，而且对毛主席也大不敬。例如，毛主席在莫斯科与我国留学生的谈话，竟被陈先生把标题篡改为「陈里宁在莫斯科与我国留学生的谈话」，真是丧心病狂。
此事一经传出，陈先生登时身价大跌，不久便销声匿迹，据说又被送回安定医院去了。总之，陈先生既反对刘少奇，又不敬毛主席。他到底是真疯子，还是大彻大悟的智者？今仍存疑焉。
陈先生销声匿迹四十年后，中国又出了一件真假疯子的公案，那便是杨佳袭警案。北京青年杨佳在上海骑了一辆无牌自行车上街，遭到警察盘问。杨与警察口角，后被带往警局问话。杨出来后，声称遭警方虐待，因而数次与警方交涉讨说法。警方否认打过杨佳，但又试图出钱平息此事。今年七月一日，杨先生变成了一架杀人机器。他手持尖刀，闯入上海闸北警局，在五分钟内连登20层楼，手刃十人，造成六死四伤的惊天血案。
事发后，杨佳被二审判处死刑。蹊跷的是，了解杨与上海警察纠纷详情的杨母，却在案发次日失踪。据当地派出所说，杨母曾到派出所「协助调查」，其后「自行离去」。终于有一天，人们惊奇地发现杨母被改名「刘亚玲」，正在gung on bou所属的精神病院（北京安康医院）治疗「精神病」，而送她入院的，正是要她「协助调查」的派出所。更蹊跷的是，在杨母的亲属四处寻找她时，神通广大的上海律师谢某居然在安康医院获得这个「精神病人」的授权，担任杨的辩护律师。最后，杨母「出院」并被带往上海见了杨佳一面，而此时，最高法院已经核准杨的死刑。
毫无疑问，如果杨佳没有精神病，他必须为杀人罪而接受法律的惩罚。可是，杨母被诊断为「精神病」，她对谢律师的授权应视为无效，那么杨案的一审就有程序不当的问题。再者，精神病有遗传因素，杨母若是真疯子，那么杨佳会不会也是真疯子？在决定其生死时，是不是应该更慎重一些？反之，如果杨母是假疯子，那么公安机关将其关入精神病院一百三十余天而不通知家属，是不是有非法拘禁的嫌疑？
杨案的真假疯子问题，说明了「程序正义」的必要性。即使是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案子，由于审判程序上的混乱与不公，也可能搞成糊涂案，有理也变成了无理。杨佳已死，对杨案的疑问却并未烟消云散。七条人命，七个悲痛欲绝的家庭！但愿有一天，假疯子不再被关入精神病院，真疯子不会被误杀，而犯罪分子得到公正的处罚，如此，这社会就和谐了许多。 | 
發表於 2008-11-29 10:0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