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江在漢唐的經濟發展看珠江文化
縱觀中國古代經濟發展,中部偏西的黃河中游地區是我國經濟、政治、文化的搖籃和中心。之後,逐步向東南方向轉移至長江流域的中下游地區,最後再向東南沿海地區發展,形成現代經濟發展的格局。可以說,中國是經歷著河流文化到海洋文化的發展進程。 <br/><br/> 嶺南地區的經濟、政治、文化的發展,也有相似之處,即從西江流域偏西地區開始發展起來,然後向東南方向移動,最後向沿海地區發展。現將此軌迹闡述,則可見一斑。 <br/><br/> 一、漢至南朝時期的西江流域地區經濟的開發 <br/><br/> 春秋戰國時代,楚國是七雄的最强大者,疆域爲七國之冠。它除了與中原交往外,還融合境內的少數民族的文化。由于楚國與嶺南地區毗鄰,楚文化在吸引了中原文化後對嶺南更發生直接的影響。 <br/><br/> 秦滅六國後,于秦始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發兵50萬,“一軍守鐔城之領(嶺),一軍守九疑之塞,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一軍結餘幹之水。”〔1〕于東西五路南下統一嶺南。因當時陸路交通工具不發達,所以秦軍主要從西路水路南下,即“一軍守九疑之塞”,“一軍守鐔城之嶺”。即一軍從湖南寧遠縣的九疑山前的深水(又稱瀟水)而下經零陵入湘江,經萌諸嶺入封水(今賀江)轉郁江(今西江)到番禺;一軍在今湖南西南端靖川一帶,跨越城嶺,下漓水(今灕江)至蒼梧入郁江(今西江)下番禺。 <br/><br/> 秦統一嶺南後,于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將嶺南地區設置桂林、象郡、南海三郡,轄境相當于今廣西、廣東、越南北部、中部和海南島。幷“徙中縣之民于南方三郡”,〔2〕使秦朝真正成爲“南至北向戶,幷據河爲塞,幷陰山至遼東”的空前統一的大帝國。這些“中縣之民”帶來鐵制生産農具,應用于生産中。兩廣出土的100多件當時的鋤、鍤、鐮等農具,說明嶺南地區農業文明的進步,農産品的産量增加,致使封建剝削成爲可能,從而促使嶺南地區奴隸主向封建地主的轉化,和少數自耕農上升爲地主。這是以西江流域伊始的嶺南地區社會經濟的一個重的質的飛躍,使嶺南的封建文化得以開始發端。 <br/><br/> 西漢繼續推行郡縣制,將嶺南分爲南海、蒼梧、合浦、郁林、珠崖、交州、九真、日南、儋耳九郡。基本上屬今廣東省者是南海郡,部份或小部份屬廣東省者爲蒼梧、合浦郡。蒼梧郡治在廣信,轄10縣,在今廣東省境者有廣信縣(今封開及廣西梧州)、端溪(今德慶)、高要。漢武帝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設十三刺史部,嶺南地區稱交趾部,治所亦在廣信,史稱:“廣信……刺史部。”〔3〕廣信處于嶺南東、西部的心腹之地,當邕、賀、桂三江交匯之處,誠東粵之襟喉,握水陸交通要衝,對嶺南地區的經濟文化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從廣信以東至郁南、德慶、高要等西江流域地區,由于其東聯南海郡,西溯潯江而連郁林郡,又通過灕江北聯靈渠與湘江以至長江溝通;向南又通過高要的新興江再經陸路後直接通漠河連接高、雷地區等。這種優越的地理條件,使其成爲嶺南開發較早和經濟發達的地區。 <br/><br/> 漢代西江流域地區經濟發展的重要標志是人口的增加。據史料記載,西漢時蒼梧郡有“戶二萬四千三百七十七,口十四萬六千一百六十”;東漢時增至“戶十一萬一千三百九十五,口四十六萬六千九百七十五。”〔4〕而此時,南海郡的人口僅爲94258人。可見,西江流域蒼梧郡的人口列于嶺南諸郡之首。人口的增加,使農業生産獲得充足的勞動力,爲西江流域地區農業生産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br/><br/> 漢代西江流域地區的稻作文化和園藝文化獲得了一定程度的發展。在廣西梧州地區發掘出土的漢代的各種農具、糧食等遺物、遺址就是佐證。如賀縣市蓮塘發現的東漢墓地中的兩把鐵犁,〔5〕經考證是由北方經賀江傳入“封中”(西江支流賀江流域一帶地方)的。由于鐵制農具使用于耕作,使西江流域的糧食不斷增加,糧食充裕,倉庫儲存不少糧食。漢代蒼梧縣出土的漢墓發現的立柱式鑄銅糧倉模型,保存有殘留的若干稻穀化石,就是很好的說明。〔6〕東漢時劉熙《釋名》卷4中提到名爲“蒼梧酒”的米酒,說明糧食有餘用以蒸酒,顯示了蒼梧地區是一個重要的産糧區。稻作文化獲得相當程度的發展,西江流域一帶地方的方言中有很多以“那”字爲起首的地名,也是標志之一。例如高要縣的“那落”,新興縣的“那康”,等,就是越語水田之意,一直保留至今天,是爲漢代西江流域稻作文化發展遺留下來的片羽吉光。與此同時,西江流域的園藝文化也發展起來了,梧州市鶴頭山東漢墓出土的銅盤中盛裝柑橙類的果核化石,〔7〕就是例證。又漢代蒼梧有個被譽爲巨孝的人叫丁密,他“非已耕種菜果不食”,“非家織布不衣。”〔8〕可見,漢代蒼梧一帶地方的經濟作物已獲相當程度的發展。到了西晋時期,稽含在其著《南方草木狀》一書中,就記載“蒼梧多荔枝,生山中,人家亦種之。”〔9〕當時能將荔枝從山中野生引種到田園,應該說是園藝文化的一大進步。 <br/><br/> 在古代,稻作文化和園藝文化是社會文化發展的基礎。在兩種文化的帶動下,西江流域的工藝文化也獲得了發展,具體表現是西江流域手工業生産發展起來了。梧州富民坊出土的西漢燒窑遺址,旺步東漢墓地的銅碗,工藝精湛,碗底刻有“章和三年正月十日錢千二百”的字樣。〔10〕雲浮市出土的漢代銅鼓,經過測定其含錫量爲12?7%,含鉛量爲10?9%,屬銅、錫、鉛三元合金,其含錫量比之春秋末年《周禮·考工記》所記載的“六分其金而錫居一”的鑄鼎略低一些,但技術也是不差了。羅定出土的戰國銅鼎與中原的青銅文化有淵源關係,其鑄造方法就是中國傳統青銅工藝在嶺南的具體運用。1980年,德慶縣出土的一件陶船模型,長54cm,高20cm,分爲頭艙、船樓、舵樓,還有操舵狀俑人,可以說明當年西江流域造船技術和工藝水平是相當高明了。〔11〕 <br/><br/> 漢代西江流域的貨幣文化也有所發展,從封開縣江口鎮蛇沖口出土的五銖錢、貨泉銅錢、鐵刀、銀指環等貨幣文物可以得到說明。〔12〕 <br/><br/> 漢代“封中”的封水(賀江)在今封開縣城江口鎮處注入西江,成爲東、西、北交通的樞紐,史稱:“貨之所貿,誠臨封之奧區,幷廣于咽吭也。”〔13〕封水和灕江分別在今封開縣城的江口鎮及其西北23公里的梧州注入西江。封開至梧州一帶地方是漢代有名的廣信縣,是當時嶺南北交通的樞紐。由此溯水而上,經桂林接通靈渠與湘江以至長江溝通;溯西行,可往廣西左江而至越南;而西行不遠,從今藤縣溯北流江至北流縣,過鬼(桂)門關再順南流江而下至合浦,複由海道或接陸路至徐聞出海;向東可至番禺出海。可以說,廣信地區是漢代嶺南與中原交往的樞紐。封開縣發現杏花村的河床有一處100多米長、1米多厚的西漢文化層,正是漢代“封中”交通發達的遺迹。 <br/><br/> 吳至西晋時期,蒼梧等郡的俚人,皆爲耕種所需要而酷愛牛犢及水牛,不惜“以子易之”。〔14〕說明此時已經普遍使用牛耕。 <br/><br/> 到了南朝,西江流域已普遍使用牛耕和鐵農具進行農業生産。農業技術也發展到了一個新水平。1980年,梧州南朝墓葬出土的陶質耙的模型,顯示了犁田而後耙田的精耕農業技術文化已在西江流域地區發展了。經濟作物的種植也開始了。肇慶産茶的記載就是有力的說明,史稱:“酉(西)平縣出皋盧(過羅)茗之利。茗葉大而澀,南人以爲飲。”〔15〕 <br/><br/> 二、隋唐時期西江流域地區經濟的發展 <br/><br/> 隋朝取消郡一級的地方建制,實行州、縣二級管理體制。時廣東有潮、循、廣、連、洭、羅、合、封、高、岡、建、瀧、新、端、越、崖等16州,其中封、瀧、新、端四州屬西江流域地區。大業三年(607年),廢建、羅、岡、新四州,又改行郡縣制,將端州改爲信安郡,封州改爲蒼梧郡,下轄高要、端溪(今德慶)、樂城(今德慶樂城)、新興、博林(今高要西南)、平興(今高明西)、封川(今封開)、都城(今郁南)、蒼梧(今梧州市)等縣。唐初承襲隋制。但從中宗到玄宗開元二十九年時期(684—761年),改爲道、州、縣三級管理體制。天寶元年(743年),又改州爲郡,今廣東省內有24郡93縣。西江流域地區分爲高要郡、晋原郡、新興郡、雲浮郡、臨封郡、開陽郡等。 <br/><br/> 隋唐時期(581—907年),廣東西江流域地區的經濟發展上了新臺階,其重要標志是人口的增加和人口密度升高。據大業五年(609年)統計,時西江流域人口密度大于中、東部,其中又以信安郡、永熙郡爲最,每平方公里達到2?03戶,居全省第一位和第二位。到了唐代,信安、永熙、蒼梧郡的人口密度(此時行政建制改爲端、封、康、瀧、新等州)爲每平方公里2—3戶,雖然略低于韶州(每平方公里4?7戶),而屈居第二,但仍比廣州、潮州等地爲高。又由于韶州面積大于端、康、封、瀧、新等州,因此實際上西江流域各郡的人口度比韶州爲高。 <br/><br/> 由于西江流域地區人口多,使農業生産獲得充足的勞動力資源,從而促進隋唐時期該地農業生産的發展。首先表現在耕作技術上,元和年初(806年)《龍城錄》記述一個高要農民關于當地耕地的方法: <br/><br/> 深耕穊植,時耘時耔,却牛馬之踐履,去螟螣之戕害。勤以朝夕,滋之糞土,而有秋之利,蓋富有年矣。〔16〕 <br/><br/> 這說明其時西江流域地區的農民在農業生産中已掌握了深耕細作、合理密植、中耕耘田除草、培土施肥、防治病蟲害和畜害等一整套先進耕作技術了。與此同時,新、瀧州的農民還創造了一種利用養魚除草肥田的新耕作方法,史稱: <br/><br/> 揀荒平處,以鋤鍬開爲町畦,伺春雨,丘中積水,即先買鯇魚散于田內,一二年後,魚兒長大,食草根幷盡,既爲熟田,又收魚利,及種稻,且無稗草。〔17〕 <br/><br/> 這是一種獨特的耕作方法,時人稱贊爲“乃齊民之術”。可以說,這是開珠江三角洲地區于宋、元、明、清時期的“果基魚塘”和“桑基魚塘”多種經營農業生産技術的先河,顯示了西江流域稻作文明的先進水平。 <br/><br/> 同時,西江流域地區種植經濟作物的多種經營農業也發展起來了,其中尤以種植柑桔著稱,幷掌握了一整套柑桔保鮮的技術。一般是果農在秋冬柑桔將熟時,用布複蓋,至次年春夏,使其果皮仍保持青色,味道則有甜中帶酸,更爲可口。武后時被貶爲瀧州參軍的宋之問曾親眼目睹這種保鮮柑桔的技術說:“林暗交楓葉,國香覆桔花”〔18〕。果農還十分注意改良柑桔的品種,如新州果農經常引種端州高要縣的優良柑桔種植,使柑桔“形味俱變”,“其苞大于升者”,“皮薄如洞庭之橘,餘柑之所弗及”,故名之曰“變柑。”〔19〕新州果農這種改良種植柑桔的技術,是我國果樹品種改良的首創,也是最早的記載,在中國果樹栽培學是有相當高的學術價值的。 <br/><br/> 隋唐時期,在稻作文化的帶動下西江流域地區的手工業生産也相應發展了。礦治業方面,西江流域一帶以淘金而著稱于粵。史稱: <br/><br/> 江溪間皆産金,側近居人以木箕淘金爲業。〔20〕 <br/><br/> 唐後期詩人許渾亦賦詩記述:“洞丁多?石,蠻女半淘金。”〔21〕生動地描繪了西江流域地區人民淘金的熱潮。唐代西江流域地區開發銀礦也實屬不少,全省計有77州産銀礦,而康、瀧、端、封、新五州所産銀礦,占全廣東産銀州的30%左右。同時,陶瓷業已相當發展,在全省28處窑地中,西江流域地區有9處,占32?4%。其他如封川的蕉布、各州縣編織的魚籠等手工業也頗有名氣。 <br/><br/> 更值得秉書的是端州、康州的制硯特種工藝手工業的發展。其中又以高要的“端硯”而聞名全國。端硯産地羚羊峽斧柯山端溪水一帶及七星岩至鼎湖一綫的山嶺中。其開采始于唐武德之世。〔22〕至唐後期形成了“洞丁多?石”的采石制硯熱,從而成爲端州最有名的制硯基地。幷且積累一整套采石制硯的工藝手工業生産經驗和生産技藝。從資料上看,端硯從采石到制硯,工序繁複,費工又費時。在唐前期,端硯的製作講究實用價值,形狀多如箕形,時人稱之爲“袖手硯”。中後期的端硯製作注重實用與藝術相結合,即既實用又美觀。在硯體雕刻各種各樣的仿古紋飾,風格古樸華貴。端硯石質堅硬細滑,顔色多樣,具有絢麗多彩的天然花紋,外觀格外雍容華貴,甚得時人稱道: <br/><br/> 唐人最重端溪石,每得一佳石,必梳而爲數板,用精鐵爲周郭,青州(今山東青州縣)人作此至有名家者。〔23〕 <br/><br/> 唐人初時用硯以山東青州硯爲時尚,後有“端硯”,則青州硯相形見拙,連青州人也以端溪石作硯了。足見“端硯”爲後起之秀,一時名聲大噪,極受世人珍重,正如李肇所雲: <br/><br/> 內丘白瓷甌,端溪紫石硯;天下無貴賤通用之。〔24〕 <br/><br/> 其他如唐代著名詩人杜甫、劉禹錫、李賀、陸龜蒙、李山甫、皮日休、李鹹用等均有詩贊頌端硯者。說明端硯這種工藝手工業已長足發展和著稱于世了。 <br/><br/> 隋唐時期,西江流域地區的交通發達又是其經濟發展的一個標志。其時,從廣州出發沿西江而上,經端、康、封州至達梧州,然後溯桂江、賀江而上,路經富(今廣西昭平縣)、昭(今廣西平樂縣)等州直到桂州(桂林),再涉漓水至靈渠經湖南的永(今湖南永州市)、衡(今湖南衡陽市)入湘江,與長江流域溝通,溯漢水而上,可達首都長安,全程5040公里。亦可在鄧州分叉,越過魯陽關(今河南魯山縣西南)、汝州(今河南臨汝縣)可達洛陽,全綫長5085公里。敬宗寶曆初(825年)、鹹通九年(868年)兩次大規模疏浚靈渠,使渠道暢通,“雖百斛大舸,一夫可涉。”〔25〕可見,此時西江流域仍是嶺南漕運、商路的主要通道,對嶺南經濟文化的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 <br/><br/> 同時,西江水路還有一條瀧州綫,從廣州出發,沿西江而上至康州,南折人建水(今羅定江)過瀧州、竇州下茂名水(今茂名鑒江),可直到粵西的高、雷、廉等地。 <br/><br/> 再次,從廣州出發沿西江而上至封開、梧州後,溯潯江而上,至邕江而上邕管、客管和安南等地,向西延伸可到南詔、劍南、黔中。貞觀十三年(639年),渝州(今重慶市)人侯弘仁就是“自牂牁(今貴州黃平西北)開道,經酉趙,出邕州,以通交、桂”,〔26〕此路與“安南通天竺道”相連,可達天竺(今印度)、東南亞諸國,成爲一條國際性邊貿交通綫。在唐代,交通主要依靠河流水路的情况下,西江流域及西江水系更顯出其在發展嶺南經濟的重要作用。在當時廣東沿海航綫還不是完全發達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br/><br/> 正因爲如此,當時廣東與西江流域地區以至北方的商業貿易也有賴西江去溝通。致使西江沿途的高要(肇慶)、新州、封州、梧州均成爲商業繁盛之地。廣州地區的鹽産及手工業品以及阿拉伯人的洋貨,均沿西江源源不斷而西、而北,運至全國各地。北方、西部的土特産品也經西江源源東運到廣州出口。使廣州成爲唐代中國對外貿易的第一大港口,也是世界最大的貿易港口之一。 <br/><br/> 隨著上述農業、手工業、交通運輸業的發展,西江流域地區的貨幣經濟也相當發達了。當時嶺南地區的貨幣是銅錢和銀。根據敦煌出土的《天寶間地志殘卷》記載,嶺南各州公廨本錢數量,其計量單位用貫(錢)和兩(銀)。其中在廣東境內的22州中以貫作爲計量單位有廣、韶、循三州;而以兩計量的在西江流域的端、封、康、瀧等州。說明西江流域貨幣在商品交換中的價值已超過廣、韶、循州。更值得注意的是,當時廣州等州的通貨主要是銅錢,而端、封等州則因這裏盛産銀礦而普遍使用銀幣爲通貨。銀屬貴金屬之一,銀幣作爲貨幣在西江流域地區比廣州率先通用,實是開中國後世銀本位貨幣之先河。這又從另一側面反映唐代西江流域地區經濟發展的水平。 <br/><br/> 三、西漢中後期至隋唐時期西江下游珠江三角洲經濟的發展 <br/><br/> 從以上漢至隋唐西江流域地區的人口、農業、手工業、交通、商業和貨幣等經濟部門發展的歷史事實,我們不難看出,嶺南經濟的發展是以西江流域地區爲源頭的,然後逐步順西江而東南移至沿海地區(即今天我們所指的珠江三角洲)發展。事實上從西漢中後期開始,西江下游的珠江三角洲的經濟也逐步發展起了,而且大有後來居上的勢頭。 <br/><br/> 在農業稻作文明方面,東漢以後南海郡的番禺一帶,水稻生産開始脫離“火耕水耨”階段,逐步使用鐵犁、牛犁、施人糞肥、秧苗移值、一年兩造的精耕細作技術,據考古發現,西漢以降,番禺一帶已有陶牛模型隨葬;東漢後期79座墓出土陶牛46件。廣州沙河頂一座東漢墓出土一件單獨作畜圈的陶牛圖,圈內有兩個牧人俑和5頭陶牛;〔27〕佛山瀾石東漢墓出土陶牛3件,幷有1件陶水田模型,水田面被田埂分爲六方,一手扶犁耕田狀。〔28〕此爲一人一牛的犁田方法,比較北方早期的二人抬扛的耦耕進了一步。至于鐵犁的形制,該水田模型塑出兩個:犁頭大而長,橫截面成等邊三角形,縱截面成形。〔29〕這樣的犁既能破土開溝,又能向兩邊翻土和分土,比漢初階段的犁進步了。這就說明,東漢時期南海郡部份地區已較廣泛使用牛耕,而且在耕作技術上是相當先進的。而這些鐵犁與上述廣西賀縣蓮塘的東漢墓發現的鐵犁相仿。〔30〕 <br/><br/> 吳晋時期,農業、手工業和商業的進步向廣東中部、東部地區發展。到了唐代,廣東珠江三角洲、北江、東江一帶地區已相當普遍使用鐵農具與牛耕,使廣東農業進入了精耕細作的階段,幷開始水稻一年兩熟和海南島一年三熟的耕作,提高了土地利用率與復種指數,促進糧食産量的提高,貞元年間(785—805年)每畝産量達到2斛,〔31〕接近了江淮地區水稻畝産3石的水平,說明廣東部份地區的糧食生産已接近全國領先的地位。到了宋、元、明、清時期,東部、中部和沿海南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後來居上,慢慢超過了西江流域中上游地區。這同中國整個經濟歷史的發展脉絡基本上是一致的,是符合廣東二千年來經濟發展的實際的。 <br/><br/> 經濟是基礎。正是由于西江流域地區在漢唐時期經濟的率先發展,因此,作爲廣府文化一部份的西江文化也率先得以發展起來。無論是教育、學術、藝術等方面,都是最早興起的地區。不少由于種種原因而聚集于西江流域的漢唐文人學士,或教授學生,或研究學問,或著書立說,宣傳中原儒家文化,其推動嶺南文化的進步之功不可滅。據不完全統計,兩漢南下蒼梧及西江流域的學者所著學術著作達20多種。〔32〕其中以經學大師陳欽的《陳氏春秋》、陳元的《左氏同异》影響最大,可以說當時左氏春秋學在嶺南的一個重要學派,在全國學術界中占有一席之地。嶺南經學可算以二陳爲嚆矢,正如民族學家徐松石先生在其著《粵江流域人民史》中所說: <br/><br/> 自從這時(指漢武帝平越,即元鼎五年)以後,嶺南文教大興。有廣信人(即今蒼梧)陳欽,字子佚,治左氏春秋,王莽從他受學。他的兒子陳元,字長孫,亦精左氏春秋,官至議郎。嶺南經學,實以二陳爲始〔33〕。 <br/><br/> 科舉人才也在各州之前。可以說,西江文化開了廣府文化的先河。這一點,香港大學教授羅香林先生早在三十年代就指出: <br/><br/> 扼西江要衝的蒼梧,遂成爲中原文化與外來文化交流的中心。現在的廣東封川就是漢代交州刺史的駐地及蒼梧郡治的廣信。當時的珠江三角洲,雖然也有相當的學術成就,但可以代表廣東學術思想的,還是西江中部的幾個學者。……這是廣東學風的重要先河。〔34〕 <br/><br/> 注 釋: <br/><br/> 〔1〕《淮南子·人間訓》。 <br/><br/> 〔2〕韋昌明:《趙井記》。 <br/><br/> 〔3〕《後漢書·郡國志》。 <br/><br/> 〔4〕《漢書·地理志》。 <br/><br/> 〔5〕蔣廷瑜:《廣西漢代農業考古概述》,載《農業考古》1981年第2期。 <br/><br/> 〔6〕梧州市博物館:《廣西梧州市近年出土的一批漢代文物》,載《文物》1977年2期。 <br/><br/> 〔7〕李乃賢:《廣西梧州市鶴頭山東漢墓》,載《文物資料叢書》第4輯。 <br/><br/> 〔8〕道光《廣東通志》卷303。 <br/><br/> 〔9〕稽含:《南方草木狀》卷4。 <br/><br/> 〔10〕羅德振、陳朗月:《梧州出土文物概述》,載《廣西文物》1990年第2期。 <br/><br/> 〔11〕楊式挺等:《廣東封開羊墩墓葬群發掘簡報》,載《南方文物》1995年第3期。 <br/><br/> 〔12〕《文物》1988年第10期。 <br/><br/> 〔13〕康熙《封川縣志》卷20,《藝文》。 <br/><br/> 〔14〕《太平御覽》卷785,《南州异物志》。 <br/><br/> 〔15〕《太平御覽》卷867,引。 <br/><br/> 〔16〕柳宗元:《龍城錄》。 <br/><br/> 〔17〕劉恂:《嶺表錄异》卷上。 <br/><br/> 〔18〕《全唐詩》卷52,宋之問:《過蠻詞》。 <br/><br/> 〔19〕段公路:《北戶錄》卷3。 <br/><br/> 〔20〕劉恂:《嶺表錄异》卷上。 <br/><br/> 〔21〕《全唐詩》卷537、許渾:《歲暮自廣江至新興往復中題峽山詩》。 <br/><br/> 〔22〕計楠:《石隱硯談》,《美術叢書》第3集第7輯。 <br/><br/> 〔23〕何遠:《春渚紀聞》卷9。 <br/><br/> 〔24〕李肇:《國史補》卷下。 <br/><br/> 〔25〕《全唐文》卷804,魚孟威:《桂州重修靈渠記》。 <br/><br/> 〔26〕《資治通鑒》卷195。 <br/><br/> 〔27〕廣東省博物館:《廣州沙河頂發現一座東漢墓》,載《考古》1986年第12期。 <br/><br/> 〔28〕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廣東佛山市郊瀾石東漢墓發掘報告》,載《考古》1964年第9期。 <br/><br/> 〔29〕徐恒彬:《漢代廣東農業生産初探》,載《農業考古》1981年第2期。 <br/><br/> 〔30〕蔣廷瑜:《廣西漢代農業考古概述》,載《農業考古》1981年第2期。 <br/><br/> 〔31〕按《全唐文》卷639,李翱:《徐公行狀》一文所記推算。 <br/><br/> 〔32〕張榮芳、王川:《兩漢時期蒼梧郡文化述論》,載《嶺嶠春秋》(二)第497—498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年版。 <br/><br/> 〔33〕徐松石:《民族學研究著作五種》(上),第168頁,廣東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br/><br/> 〔34〕羅香林:《書林》第1卷第3期,1937年。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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