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言篇 詹德隆:當然有幸有不幸
"We are fortunate in having found careers worthy of our lives."Lee Kuan Yew
徐志摩說:「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十多年前,李光耀總理總結他自己和他閣員的畢生功業時曾說:「我們有幸,找到了值得付託一生的事業。」今天,又有多少人能夠說李資政這句話?
假如記憶無誤的話,這句話應該是李光耀在新加坡國慶日國宴上說的,他是新加坡開國元勳,獨立後首任總理,在位凡三十多年,在亞洲國家中政績無人能及。上世紀九十年代,他以行將卸任的總理身份,說出這句「躊躇滿志」的話,自然誰都不會有異議。
李光耀說得好,他用了 found這個字,因為機會是要找的,職業也是要找的,一個人有否出頭之日很大程度上是靠自己的。但運氣也不是不重要。所以連叱吒風雲的他也得承認 We are fortunate in having found careers worthy of our lives。蘇東坡想「生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但有多少人有這種福氣?
八十前也好,八十後也好,大部份人在事業方面根本沒有甚麼選擇。上星期,路透社報導,在英國拋胸露臀跳「大脾舞」( lap dance)的少女中,有四分一是大學畢業生。香港的就業情況自然比英國好,但這仍然是一個人浮於事的社會。
雖然李白詩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不過,想來可能是安慰自己的話耳。倘若李白只立志當詩仙,這句話自然不錯。但假如李詩仙也心想「學而優則仕」的話,則距離理想事業可太遠了。
「懷才不遇」造就了不少騷人墨客的千古名句,中國文學的詩詞中每多嘆息之音。很多人的際遇剛巧和李光耀所說的相反: They are stuck with careers unworthy of their lives。大部份人做的都是不值得付託終生的事業!
一個國家只有一個最高領導人,一家公司也只能有一個 CEO。而且「一將功成萬骨枯」,最不值的是那些 also rans,入到直路還是在陪跑的人。
據說Ziu Zi Joeng下台後,中央要找CCP黨書記繼任人,結果江澤民獲眾元老青睞,但卻也「有人不服氣」(Dang Siu-Ping說的話?)。造物弄人自古已然,《三國演義》中,周公瑾當年不也說了晦氣話嗎?他那句:「既生瑜,何生亮?」傳誦千古。
廣東俗語早有明訓,廣東人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句話可能「放諸四海皆準」,因為其實第一份工已是人生的重要關頭。年青人喜歡談喜好和抱負,但更重要的其實是性格與能力。甚麼才是適合你的工作?能夠用得着你的長處的就是適合你的工作,所謂長處包括了性格與能力。如果你現在的工作用不着你的長處就應該找機會另謀高就。
英文有三個字,分別很清楚: vocation是使命, career是職業, job是工作,這三個字不可混為一談。神職是有「使命」才應該做的,可能醫療行業也應包括在內,入行的人要有使命感。其他專業人士諸如律師、建築師、工程師、銀行家做的都屬於高尚「職業」,但卻和使命感扯不上關係。最後,屬於人人都可以做而且不需要專業知識的就只是「工作」而已。以前人說七十二行,每行都可算是一門職業,而且也應該無分貴賤。入行前要想清楚是否適合自己的性格與能力,但入了行後就應該全身投入和不斷的充實自己,期間有機會的話,可以轉工,但不應該轉職業。轉一次職業差不多等於要從頭來過,所有以前累積的年資、經驗、人際關係網幾乎全部一筆鈎銷,非常可惜!年輕的時候,錯了可以再來過。三十歲以後要再轉行已不是那麼容易,而且有機會一錯再錯。今天,你可能已經名成利就,或者是大權在握,但是卻仍然要回答一個問題: Is this worthy of your life?「是否值得付託一生?」這個問題要個人自己決定,旁人無緣置喙。為甚麼大商家要搞政治?為甚麼高官卻想入商場?為甚麼藝員想嫁入豪門?豪門之女卻想當明星?他們的選擇,或多或少都是表現了對現狀的不滿,認為 no, this is not all that life has to offer。(我的一生應該不是只此而已罷!)難道像米高積遜那樣: This is it?
做人不應該「白來一趟」,應該「不枉此生」才算值得。於是不禁要問:甚麼是 worthy of your life?甚麼值得你付託一生? Make money? Make music? Make love? Make war? Make trouble? Make something of your life?如美國政治家羅拔甘迺迪所說的"Make a difference"?(英文都用 make字,從無到有都要靠你自己 make:創造、創富、創作,成功了英文叫 I've made it!)
個人認為所有愛心行業都是 worthy的:春風化雨的老師,仁心仁術的醫務工作者,慈航普渡的神職人員,宅心仁厚的慈善家。有創意的工作也是 worthy的:無論是音樂、電影、寫作、建築或其他藝術。英語世界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詩人 T. S. Eliot(艾略特)假如繼續做其銀行職員的話,我們今天那有 The Wasteland〈荒原〉和 Four Quartets〈四個四重奏〉這些不朽的詩篇?
和 worthy意思相悖的相反詞就是 unworthy:有不值、不配的意思。今天,有些人做的是浪費青春、浪費天賦的工作。但也有些不配當高位的人卻可以左右大局影響眾生,人生就是充滿不能解釋的諷刺。環顧香港,合乎〈彼得定律〉的例子可說比比皆是。彼得定律說在大機構工作的人,最終會升到一個其能力不足以勝任的職位。在英國前首相貝理雅眼中,白高敦就不配當首相,因為他不是當首相的材料。
可能到了退休之齡,回首當年的時份,人就特別多唏噓。假如我這樣假如我那樣……但正如艾略特詩句有云:
What might have been is an abstraction
Remaining a perpetual possibility
Only in a world of speculation
假如是抽象的
但卻也永遠可能
存在於只屬猜想的世界
像李光耀那樣的人畢竟是得天獨厚的;離任前能夠說自己「無憾」的李國能也是得天獨厚的。大部份人離開不了有愧,有悔,有憾:處理某些事情時於心「有愧」,對浪費了的青春「有悔」,對錯過了的機會,應說而未說的話,應做卻沒有做的事情「有憾」。
但即使顯赫如李光耀,在基辛格眼中他的成就也應該並不止此。基辛格認為是:"One of the asymmetries of history is the lack of correspondence between the abilities of some leaders and the power of their countries."(歷史有其不對稱之處,其一就是有些國家領導人的能力與其國力並不相等。)尼克遜說得更明白,他認為倘若李光耀生於另一國家另一時代,可能便會是另一個邱吉爾。這不禁使人想起,難道李光耀也 under achieved「大材小用」?
徐志摩說得對,欠缺運氣就唯有認命。不過,假如你自己認為已經不枉此生就應該心滿意足,不必再理會旁人的閒言閒語。
詹德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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