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n_jeng 發表於 2006-5-13 01:05:42

何志平:香港品牌─从声色香味讲到一国两制

以下为民政事务局局长何志平今日(十二月十七日)出席在香港理工大学举行的城市文化交流会议的致辞全文(只有中文):


各位朋友:


  很高兴见到你们,亦都好多谢大会邀请我做演讲嘉宾。今年城市交流会议的主题是「城市品牌」,是一个学术的热门话题,亦是一个观感的问题,学术的问题留待其他专家处理,我只想同大家闲话家常,讲一下我在香港几十年来的观感。古人话,「桃花依旧,人面全非。」香港的变化更加彻底,好多地方,已经「桃花不在,人面全非。」几十年来,香港的变化,真是令人百感交集。城市是令人六根不净的红尘俗世,就等我由佛家的「六根」和「六尘」来讲。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感受到的,就是六尘,尘土的尘,是污染的意思,六尘是声、色、香、味、触、法。声音、颜色、气味、味道、触感和对事物的观感。


  先说声音。香港市区,人口密集,最容易听到的是车声、机器声在高楼大厦之间回响,令你分不出什么声音,总之就是嗡嗡声。但是香港也有宁静的时刻,宁静的地方。在清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如果你早起,或者彻夜不眠,可以听见鸟叫。秋日夜归的时候,行过花圃草丛,在暗黄的路灯之下,会听见蟋蟀之类的虫鸣。


广府话的中原唐音


  至于人声,在香港听得最多的是音调抑扬、音量充沛的粤语,亦即是广府话。如果你在周日的香港茶楼听人讲粤语,就会认同香港人是世上最为活力充沛的族群。经过几十年自然的混合,香港有了自己的社会交流语,就是港式粤语,但同时我们也流行有英文和普通话。在周日的中环,最容易听见的是菲律宾人的tagalog,在尖沙嘴某些小区,会听见印度话、巴基斯坦话。在牛头角街市,会听到潮州话;在北角街市,会听到闽南话。在新界围村,如果在元朗,会听见围头话,一种比广府话还要多一个声调、总共有十个声调的中原遗音。如果在西贡的山村,会听到客家话,一样是中原古音。比起中国国语普通话,香港的广府话保留更多唐朝的古音和单音节词汇。


  讲起颜色,不同的地方都会给我不同的颜色,我觉得英国是灰色的、澳门是粉红色的、北京是红色的、意大利是土黄色的、希腊是白色的。一个地方的颜色,其实是一个地方文化的反映,亦是该地人情趣与品味的反映。我生于香港,长于香港。我认为香港没有固定的颜色,感觉上她一直在变。六、七十年代的香港是蓝色的,八十年代的香港是黄黄绿绿的,九十年代则是紫红色的,二○○○年以来,香港变成了银色。这只是我的直观,是我的个人感觉,连我自己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有人认为,香港是金钱社会,见钱眼开,香港人最喜爱的是花花绿绿的银纸。港币有金色、棕色、红色、蓝色、绿色、紫色等,面额由一千圆到十圆,种类之多,可以讲是世界少有。最特别的是,香港虽然是金融中心,但银纸一向都是主要由三家银行发钞,因此香港好多银纸都有三个版本,但是从来无影响到港币的币值和信用。至于九七之前发行的银纸和硬币,一样通用,不过好多旧纸币都给银行回收或者被收藏家收集,除了绿色的十元之外,不容易见到,硬币就容易见到一些。香港的特色是多元化,连发钞都可以多元化,新旧政府的银纸一样通用,相信是内地和台湾的朋友无法想象的。


  气味,据说是人类记忆最牢固的。香港的气味,我自己最难受的是中环一带的灰尘味、汽车废气味和装修的油漆味,但是由皇后大道中向下走,进入西环,就会闻到海产鱼干味、凉果蜜饯味。由大道中往上走,就会闻到各种特色餐厅的香味。我久不久就怀念我以前居住的油麻地区,那里的味道最复杂。一小段榕树头的上海街,就有砧板厨具店的木味、元宝香烛店的檀香味、腊鸭腊肠店的玫瑰露味、药材店的药材味、凉茶铺的菊花味、五金店的油灰味。庙街有东风螺味、煲仔饭味,果栏有橙味和木箱的杉木味,油麻地戏院有霉臭味,还有庙街停车场传来阵阵的膻味。香港三面环海,我们很容易会嗅到海洋的咸水味。我们居住环境挤迫,一个家庭与一个家庭很多时候只是一墙之隔,邻居的饭香香都会闻得到。还有星期日的郊外,烧烤的肉香与炭香也格外使人醒神。


  触觉是最难记得的,因为城市人惯了用眼看,好少用手摸。城市生活挤迫,路上行人擦肩而过,但是,香港的都市人都非常谨慎看顾自己的一双手,以免产生误会。触觉是最可靠的,亦是反应最快的,一些武林高手过招,就只是靠触觉,一搭手就连消带打,例如太极推手或者咏春手。我就不是武林高手,所以搭车、搭电梯最紧要握紧扶手!握得最多的是商场的黑沉沉的电梯扶手,和地铁、火车同巴士的不锈钢扶手。电梯扶手摩擦得多,是暖的;火车同巴士的扶手就因为冷气开得太劲,是冻的。两者都是好滑,香港好多公共设施都打磨得好滑,令人用得好顺畅,亦令你无什么触觉的记忆。


双重的性格


  最后就是观感了。喜欢悠闲和旧事物的人,会慨叹香港市容翻新得太快,高楼大厦太密集,生活节奏太快,玻璃和不锈钢用得太多,原木和红砖用得太少。喜欢刺激和新颖事物的人,又会觉得夹杂在高楼大厦之间的旧式唐楼太残破,旧街市太潮湿,街坊茶餐厅不卫生,上海街太脏乱。当你埋怨香港人行路打冲锋,目中无人,太重视利益,无人情味的时候,又有无想过,在香港一只狗、甚至一只野猪跌落下水道,当局都会考虑派遣消防员来救援?为了安顿一只走失的小鳄鱼,香港出动澳洲的鳄鱼先生利弗和番禺的鳄鱼钊,以最人道的方法来捕捉。


  这些相反的、矛盾的观感,就是因为香港是国际大都会。一个国际大都会必须具备双重性格(dual character):世界性与本土性。香港市中心的新区,好似中环交易广场一带,建筑干净利落,方便跨国企业和国际人员落脚,连接世界潮流;香港周边的旧区,好似西环、湾仔、油麻地,建筑深沉错落,方便小商户和工匠谋生与市民居住,培养本土文化。一边是迅速的吸收和交流,一边是缓慢的培养和创造。放在香港的环境,就是一边是时尚的、现代的、西化(包括日本)的世界文化,一边是守旧的、中国岭南的、华洋杂交的本土文化。两者之间互动的力量,就是创新的张力(creative tension),就是香港这个城市的动力!


香港是亚洲最古老的现代城市


  香港如何可以成为国际大都会,是因为香港有一个不为外人道的历史身份:香港是亚洲最古老的现代城市(hong kong is the oldest modern city in asia)。比起北京、深圳、上海或者台北,香港都毫不汗颜,因为香港是一个古老的现代城市,这是比「亚洲国际都会」和「活力之都」更为深厚的文化品牌。香港有一百六十年以上现代行政史,香港是第一个率先实现整体现代化的中国地方。香港的现代行政和法治秩序,比日本明治维新还要早几十年。孙中山可以在香港取得革新满清中国的灵感,开放改革时代的中国亦在香港取得革新制度的典范。


  香港是第一个率先实现整体现代化的中国地方,香港还是最彻底现代化的地方。因为在以前,中国派学生出洋游学,只能进入洋人社会的某个阶层,学到某学科的知识;请洋人专家来华,亦只能教到一部份人。而香港就可以上至大亨、法官,下至跟班、伙记,都能够在现代的公共秩序之下生活,完成了社会整体的现代化,这是一个文化奇迹。正如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所讲,现代化的转型,不能单靠一两位思想家,「它要靠数不尽的智者和常人,乃至军阀官僚、洋奴大班的综合经验、思想、试验等过程,并配合主观和客观的机运,分期分段,累积而制造之。」(注)。




  香港历史悠久的现代城市性格里面,有毁灭,有保存,亦有创新。香港尊重言论自由、结社自由、信仰自由,香港更加尊重经济自由和私有产权。在自由社会之下,每当东南亚或内地社会有动荡的时候,香港成为各地流亡文士的避风港,保存了国学、繁体字、旧式中文和粤语。内地、香港与台湾三地,亦只有香港在清明、重阳和佛诞放公众假期。大陆无疑有丰富的文物建筑,但只有香港的新界依然保存了春秋二祭和族田、乡约和宗祠的宗法制度。香港的公民社会,在法治环境下,健康成长,由老牌的东华三院到新兴的论政团体,由守旧的宗亲祖堂到激进的托派组织,都可包容,甚至可以进入立法会。这是香港的自由社会的保存力量。香港有国学大师,有流行文化巨星,有银行大班,股市炒家,更有董骠、曾近荣、朱维德等江湖奇才。内地和台湾都会培养出国学大师和文化巨星,但只有香港的自由环境可以培养出董骠和周星驰。


  香港尊重经济自由和私有产权,创造了大量财富,不过,亦都毁灭了珍贵的文物建筑和旧式的生活情调。香港的旧建筑,不论英式唐式,都大量清拆,是因香港缺乏腹地以供回旋,数十年间人口以百万暴增,以及经济转型急速,刚为轻工业开辟了新市镇,大陆就开放改革,香港金融商业服务旋即兴起,以至市中心楼房土地需求殷切,于是移山填海,高楼大厦和天桥公路拔地而起,为了效率和盈利,难以兼顾建筑美学和邻里和谐。亦因为香港尊重私有产权,市区好多有集体回忆价值的私人建筑(如利舞台、荔园)好多都不幸被拆毁,改建为高楼大厦。新界的农地在八十年代之后,纷纷兴建丁屋出卖,或者开辟为废车场和货柜仓,污染水土和破坏景观。近年在政府要推出保育政策的时候,新界有个别的地主为了保护私产,扬言威胁放火烧雀,烧红树林。这些都是香港的矛盾所在,我相信,也是香港进步的动力所在。在地产商决定不拆毁红湾半岛的建筑群一事之上,有市民开始看到私产的拥有人开始考虑社会责任,商人开始顾全长远的商业荣誉和整体效果。


  个人认为,香港进步的最大动力,香港创新的最大力量仍然未曾开发出来,这个就是一国两制的文化力量。香港已回归祖国七年半了,但是,个人认为,香港仍然处于回归的过渡期。或许因为一国两制是全新的产物,世界上没有任何其它的经验可以加以借鉴,所以我们只好一步一脚印,恪守一国与两制之间的界限。但正正因为这样,一国两制还未能发挥她应有最大的威力。香港的政权回归中国,是亚洲最古老的现代城市回归到亚洲文明历史最悠久的国家,两者将会产生巨大的创新张力(creative tension)。我们可以在一国之内,引入两制的灵活;在两制之内,引入一国的稳定。举个例来说,有经济学家认为,港币为人民币的国际化做了前锋,但人民币在将来亦为港币的币值稳定做后盾。其实,一国两制之间,可以是一个接触点,一个介面,也是一个缓冲的地区,一个灰色的地带。在这个地带里,既是一国,又是两制。既非一国,又非两制。这个缓冲区,包含一国两制的最大动力。当有一天,我们能够在这个框架内,游刃有余,发挥一国与两制的最大威力,便是一国两制成功的时候。总之,应用之妙,存乎一心。在这个过渡时期,我们香港人也许只看到疑惑与挑战,但在这个阶段之中,正隐藏了无穷的创新活力,等住大家去发挥。多谢各位!


(注:《晚清七十年》(全五册),台北,远流,一九九八,第三册,第一四六页。)

snakepoon 發表於 2006-6-16 05:51:45

Re:何志平:香港品牌─从声色香味讲到一国两制

讲得好,所以广东要多多向香港学习,要廉洁,不要腐败!!广东人应该为自己会粤语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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