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地政府發的香港居民身份證,寫的是「身份」而非「身分」,既是符合粵語發音,也是妙用政治語言。份是有份、一份、股份的份,粵語讀的是第二聲(高上聲),讀如麵粉的粉,身份用份字,表示這個地方是我有份的,香港有我的一份,意涵的公民身份是強調權利的,如有權享受憲法保護、公民權利和社會福利。昔日難民避秦,偷渡來港,取得的是香港身份。
身分無疑是舊寫,粵語讀的是第六聲(低去聲),讀如「分子」的「分」,是職分、緣分、盡本分、分內事的分字。身分用分字,強調的意涵是義務和責任,如為國盡忠、服從法令之類。國民義務,是你的本分。明白這個意涵差異,便明白為何香港寫身份證,大陸及台灣寫身分證。
香港回歸之後,二○○一年,葉劉淑儀當保安局長期間,政府公佈智能身份證的設計,諮詢公眾,第七版的設計圖,將新簽發的身份證的字樣更改為「身分證」,香港作家陸離女士馬上抗議,認為不宜亂改,將人字偏旁減去,國學家饒宗頤先生更考據「份」字在宋朝已通用。份字有辨義之功用,身份毋須復古為身分。港府見參與抗議者眾,只得從善如流,恢復寫「身份證」。參與抗議的人,只覺得不宜改字,沒了人字偏旁不好看。沒設想到,去了人字偏旁,意涵大大不同,「人」權奪去了,原本強調公民權利的身份,改為強調公民義務的身分了。
粵語有十聲,音調豐富,很多微細的差別,都可以用變調來辨別清楚。相反,普通話只有五聲,音調貧乏,不能從音調辨別「身份」和「身分」的差別。從讀音上無法分辨,就不會堅持另外創造新詞,甚至取締其他方言區的新詞,將詞彙簡化,例如將「身份」及「身分」統一為「身分」。
份字好勁。於粵人而言,中國我有份,香港我有份,這家公司我有股份,我有份話事,這個份字的讀音,與身份的份字讀音是一樣的。有人字偏旁的身份證,強調的是權利,不是義務。講普通話的人,拿到身份證或身分證,在聽覺上是沒分別的,在語義也難以覺察其精義。若是北方官大人,很自然會覺得這群講「鳥語」的香港人無聊鬧事,為何要堅持身份證那個份字呢?
聲調的微細分辨,聯繫到權利與義務的天大差別。你說,粵語要不要保育?你說,假若香港人的下一代只識得普通話,會不會愈來愈糊塗?北方的官大人要用普通話掃除粵語,將方言驅逐出公共空間,官府、電台、學校不准講粵語,使大雅之粵語淪為私密之部落語、鄙俚之市井語,這難道不是政治議程?愚民教育乃CCP之大政,推普廢粵,真的是個偽議題麼?
陳雲
(評:查實,大陸都係寫身份證嗰喎) |